众人恍在梦中。
无人得见,睿亲王转身归座时,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晦暗深光。
更无人知晓,远在京城另一端的睿亲王府书房深处,一方紫檀木暗格内,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是林霁瑶从七岁至今,所有散落在外、甚至可能她自己都已遗忘的诗稿画作。
纸页泛黄,墨迹深浅不一。
最上面一张,墨迹犹新,是数月前一场诗会后的残稿,只有一句:
“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旁边,却以一种锐利张扬、力透纸背的朱笔字迹,添上了一行批注:
“薄命?本王不准。”
及笄宴散,林府的青绸马车驶离宫门,辘辘而行。
车内,林霁瑶靠着软垫,闭目养神。方才在宫中的一切,包括那桩突如其来的婚约,似乎都未曾在她心底掀起太多波澜。只在那马车微微颠簸一下时,她才睁开眼,低声吩咐贴身侍女:“云袖,之前让你收着的那些练字的废稿,可都处理干净了?”
云袖忙点头:“小姐放心,都按您的吩咐,尽数焚了,一张未留。”
“嗯。”林霁瑶复又阖眼,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一处绣纹,无人得见处,她唇角弯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皇宫暖阁内,宾客散尽。
内侍正收拾着睿亲王案前的杯盏,却发现那只他惯用的青玉酒盅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方极素的棉帕子,材质普通,与亲王身份格格不入。
一名小太监好奇,想拿起收好,却被大总管眼神严厉制止。
大总管小心翼翼上前,只见那帕子一角,用最不起眼的青线,极工整地绣着一个——
“瑶”字。
大总管瞳孔骤缩,猛地想起,王爷离席时,手中似乎……空无一物。
他来时,分明带着一方绣金线的云纹帕。
一股寒意陡然窜上脊背,大总管猛地低头,死死盯着那方素帕,仿佛那不是一件织物,而是一道催命符。
他不敢再看,更不敢声张,只抖着手,极其郑重地,将其纳入自己最贴身的袖袋之中,仿佛纳着一簇能焚尽一切的幽暗鬼火。
宫车驶出朱雀长街,萧瑾煜靠坐在颠簸的车厢内,指尖无意识捻动,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极细微的、来自一方棉帕的清苦药香。
他闭上眼。
皇兄那句“可惜”言犹在耳。
可惜?
他心下冷嗤。
林霁瑶。
这个名字在他齿间无声碾过一遍。
本王耗时十年,步步为营,才将你诗稿中零散的惊才绝艳拼凑完整。
你这般的人,合该困在本王的书房里,咳着血,写着“薄命”,然后……
长命百岁地陪着本王,看这皇朝如何天翻地覆。
他缓缓握紧手指,唇角牵起一丝冷而定的弧度。
这盘棋,他才刚刚落子。
而她,是他棋盘上最至关重要,也最美味的那颗饵。
3 流言四起
睿亲王萧瑾煜当众求娶林太傅病弱千金的消息,如同在滚油里滴入冷水,一夜之间炸响了整个京城。
茶楼酒肆,深宅后院,无人不在议论这桩匪夷所思的婚事。
“听说了吗?睿亲王竟要娶那个咳血美人林六娘!”
“啧啧,王爷那般人物,怎就……莫非是瞧中了林太傅的声望?”
“林太傅清流一派,如今怕是要绑上摄政王的战车了,这朝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