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煜高坐御阶之下的紫檀木大椅上，指尖冷白，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扶手，听着底下引经据典、看似为国为民、实则处处掣肘的争论，唇边始终凝着一抹冷峭的弧度。
他知道，这是太后一系在借此敲打他。联姻清流，触动了他们敏感的神经。
“王爷，”下朝后，心腹幕僚低声禀报，“承恩公府近日宴饮不断，出入多是御史台和户部的官员。恐其对大婚之事，乃至漕运新政不利。”
萧瑾煜嗤笑一声，玄色王袍的广袖在晨光中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跳梁小丑。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唱出什么大戏。”
他顿了顿，忽问：“宫里近日可给林府下帖了？”
幕僚一愣，旋即答道：“三日后，太后于御花园设春日小宴，遍请京中贵眷，林小姐……自然在列。”
萧瑾煜眸光微闪，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算计。“很好。给凌沧传话，那日王府的护卫，不必跟得太紧。另，将本王库里那支百年老参找出来，宴前给林府送去。”
幕僚心中不解，却不敢多问，躬身应下。
林府接到宫帖和那支堪称“参王”的老参时，气氛愈发微妙。
“太后这宴……”林夫人愁眉不展，“瑶儿，你身子未愈，不如称病……”
“母亲，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林霁瑶看着那支须发皆全、品相极佳的老参，眸色深沉。萧瑾煜这哪里是送补品，分明是生怕别人不知她“病入膏肓”，需用猛药吊着命去赴宴。
他在逼她，也在试她。
看她敢不敢去，看她如何去。
她轻轻咳嗽几声，指尖抚过冰凉的锦盒：“太后相请，岂能不去。云袖，替我准备那件云水蓝绣缠枝莲的宫装，颜色素净些。”
三日后，御花园。
春光正好，百花争艳，衣香鬓影，环佩叮当。贵妇贵女们三三两两，言笑晏晏，一派和乐融融。
只是这融融春意，在林霁瑶踏入园子那一刻，有片刻不易察觉的凝滞。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扫来，好奇、审视、轻蔑、怜悯……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她今日刻意打扮得素净，云水蓝的宫装，只在衣襟袖口用银线绣了清雅的缠枝莲纹，脸上薄施脂粉，却依旧掩不住那份病弱的苍白。她由云袖轻轻扶着，步子迈得缓而稳，偶尔以绢帕掩唇低咳一声，俨然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
几位与林夫人交好的夫人上前寒暄，话语里带着真切的担忧。
林霁瑶一一应了，声音轻柔，礼节周全，透着书香门第浸染出的温雅，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然而，那看似无处不在的怜悯与打量之下，真正的风刀霜剑，很快便露出了锋芒。
“这位便是林太傅家的六姑娘吧？果然生得一副好模样，我见犹怜。”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响起，带着刻意拔高的热情。
众人望去，只见承恩公夫人马氏携着几位贵女款款而来，说话的是她身旁一位穿着榴红锦裙、满头珠翠的小姐，眉眼间带着几分刻薄。
林霁瑶记得她，太后娘家的侄孙女，马玉茹。
林夫人脸色微变，忙要回话。
林霁瑶却轻轻按了按母亲的手背，上前半步，微微屈膝：“马夫人安，马小姐安。”行动间，又是一阵轻咳，弱不胜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