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腊月，江西吉安的秋意早已褪尽，霜雪悄然而至。我出生在一个离市区偏远的农村，祖辈也是被当时的政府迁移过来生活的，前有河，河边有土地，后有山，山上树木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就这样，祖祖辈辈在这里落户近百年了，柳树昌村就静卧于丘陵之间，青砖黛瓦的房屋错落有致。每当清晨，炊烟袅袅升起，又被北风吹散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整个村子仿佛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我叫江卫国，今年二十五岁，是村里人人羡慕的对象。住着三间青砖大瓦房，围着一个宽敞的院子。媳妇林秀是邻村数一数二的俊俏姑娘，给我生了一儿一女。院子里还养着一条威猛的猎狗，名叫黑虎。这畜生通人性，平日里跟着我上山打猎，机敏勇猛得很。不是熟悉的人，根本不敢近它的身。陌生人一到我家院子里，它就死死盯着，一般人连动都不敢动，只要你稍有动作，它就作势欲扑，那架势仿佛真要一口咬断你的颈动脉。
不过全村上下黑虎都认得，从来没见它真的吓唬过谁。相反，它还会帮着老人叼拐杖，帮着小孩捡丢远的沙包。所以黑虎在村里颇受欢迎，孩子们都喜欢逗它玩，老人们也常夸这是条通灵性的好狗。
腊月十六这天，我起了个大早。林秀已经将新做的棉袄放在床头，深蓝色的布料，厚实的棉花，针脚密实整齐。我穿上棉袄，对着墙上那面斑驳的镜子理了理头发。镜中的自己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标准的国字脸——正是这个年代最受欢迎的长相。我满意地笑了笑，二十五岁的年纪，正是人生最好的光景。
“早点回来，听说后山近来不太平”林秀将一包红糖用油纸包好，系上红绳，轻声嘱咐道。她眉眼如画，即使穿着臃肿的棉衣，也掩不住身段的窈窕。我接过红糖纸包，顺势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因常年劳作略显粗糙，却温暖踏实。
“放心吧，舅舅家办喜事，我也就过去送个礼，吃了午饭就回，赶天黑前一定能到家。”
“不要喝酒，吃完午饭你就赶快回来，现在天黑的快。”林秀抽出手，轻轻推了我一把，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我哈哈一笑，拍了拍腰间的柴刀，“有它呢，还有咱们黑虎，怕什么！”
黑虎这老狗通灵性，一听到我叫它，不知从哪里一下就窜出来了，在我身边转来转去，尾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转身往外走，它立刻跟了上来，一双机警的眼睛不时张望着。
从柳树昌村到舅舅家所在的宋家寨，大约五里山路。我沿着蜿蜒的小路前行，黑虎时而跟在我身后，时而窜进路边的草丛，惊起几只野鸟。冷风刮在脸上生疼，但我心里却暖烘烘的。想着家里的老婆孩子，想着年前还能再上山打几只野兔过年，想着开春后要在院子东头再搭个猪圈。二十五岁的我，觉得日子就像这冬日的阳光，清冷却充满希望。
山路旁的枯草挂了一层白霜，在晨光中闪着微光。黑虎在路上逮了几只野鸡，我把野鸡往竹篓里一放，慢慢往舅舅家里走去。可能是因为经常上山打猎的缘故，我对山里的神神鬼鬼并不很相信。走山路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何况还有黑虎这么得力的伙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