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晏的剑,是在十四岁那年封入锦盒的。那把青钢剑,剑鞘上还留着她幼时用朱砂描的歪歪扭扭的“昭”字,此刻却被一块月白锦缎仔细裹着,连同她六年的执念,一起锁进了妆奁最底层的暗格。
她第一次见陆昭,是在六岁那年的将军府家宴。彼时她还是个扎着双丫髻、穿着粉裙的小丫头,躲在母亲身后,却被演武场上一道挺拔的身影勾走了目光——年仅十岁的陆昭穿着缩小版的玄色劲装,手里握着柄短剑,剑风扫过,竟将场边的芦苇叶劈得簌簌作响。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连额角的汗珠都闪着光,那副英气勃勃的模样,像颗小石子,一下砸进了沈清晏的心湖。
“娘,我也要学剑!”那晚回府的马车上,沈清晏攥着母亲的衣袖,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学会了剑,我就能和阿昭哥一起玩了!”
丞相府的嫡女要学舞刀弄枪,这话传到沈丞相耳朵里时,他正在书房批奏折,当即把笔一扔,沉了脸:“胡闹!咱们沈家是书香门第,哪有姑娘家舞剑的道理?”可沈清晏性子倔,软磨硬泡了半个月,从抱着母亲的腿哭,到跪在书房外淋雨,最后还是陆昭的父亲——镇国将军陆凛笑着说了句“小姑娘有韧劲,跟着阿昭练练也无妨”,这事才算成了。
初学时,沈清晏连剑都提不动。那把为她特制的短剑,剑身比寻常剑窄了两指,重量却仍让她手腕发酸。第一次握剑,陆昭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教她摆姿势,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背,烫得她连呼吸都乱了。“手腕要稳,别晃。”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沈清晏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竟忘了听要领,结果剑“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磕出个小坑。
“笨死了!”陆昭无奈地弯腰捡剑,却看见小姑娘红了眼眶,忙又放软语气,“慢慢来,我第一次学剑,比你还惨。”
就这么一句安慰,让沈清晏铆足了劲。此后每日天不亮,她就溜出府去将军府的演武场,陆昭练枪,她就对着木桩练劈刺;陆昭教部将招式,她就躲在树后偷偷学,记不住的地方,晚上就凭着印象画在纸上。夏天练得劲装能拧出水,冬天手心冻得裂了口,贴上膏药接着练,连母亲见了都心疼,劝她“实在累就歇两天”,她却摇头:“我要快点练好,才能跟阿昭哥一起练剑。”
九岁那年,京里下了场大雪,演武场的青石板冻得打滑。沈清晏练“白虹贯日”时没站稳,摔在雪地里,剑鞘磕在石头上,崩了块漆。她爬起来时,膝盖已经青了一片,却第一时间去捡剑,怕陆昭看见心疼——可转头就撞进他眼里,陆昭皱着眉走过来,蹲下身帮她拍掉身上的雪,语气带着责备:“说了雪天别练,你怎么不听?”
那天陆昭没再教她练剑,而是把她带回将军府,找了瓶跌打药酒,笨拙地帮她揉膝盖。“以后别这么拼了。”他看着她膝盖上的淤青,声音轻了些,“女孩子家,哪能总摔得满身伤?”
沈清晏盯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甜丝丝的,只觉得这点疼算什么。从那以后,她练得更勤了,手腕上的力气渐渐大了,剑招也越来越利落——十岁能完整练完一套“流云剑法”,十二岁能接住陆昭的三招试探,十四岁那年,她甚至能和陆昭对练,剑风扫过他的衣角时,她心里满是骄傲:你看,我终于能追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