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宴……你怎么能丢下茵茵,跑去看姓晏的那个贱人?”
“你是不是忘了姓晏的对你妹妹做过什么了?她让医生在你妹妹还活着的时候,摘掉了她的心脏!”
“呜呜呜……茵茵……我可怜的女儿……妈妈都不敢想象,你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多害怕、多无助、多疼……茵茵,妈妈的宝贝女儿啊……呜呜呜……”
“饮宴,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啊……呜呜呜……”
……
黎母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黎饮宴听着她伤心欲绝的话语,脑中浮现妹妹身体残缺被推出手术室那一幕,心口也控制不住地一阵绞痛。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吐出,才终于把喉头的浓烈涩意压下去,哑着嗓子开口,“妈,别哭了,我……没去看她。”
“真的?你发誓没去?”黎母不信,作为母亲,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孩子,儿子方才的模样,明显就是要去看姓晏的那个贱人。
“嗯。”
“那好,妈相信你一次,在殡仪馆等你过来,你可不要骗妈妈。”
“不会。”
……
黎饮宴又安抚了几句,直到黎母情绪彻底稳定下来,才掐断通话。
然而挂断电话后,却迟迟没有把手机还给樊柏元,就这样木然地坐着,像是入魔了一般,神情纠结茫然,找不到方向。
樊柏元看着他,心头思绪万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茵茵走后,黎饮宴没再给过晏姜一个好脸色,不止一次地当众羞辱,不但纵着黎母和家里的佣人处处与晏姜和孩子为难,这些年更是没少在外头拈花惹草。
兄弟几个一直以为,他对晏姜早就没感情了,不离婚,只是为了将晏姜名正言顺地绑在身边,惩罚她、报复她,让她为当年的所作所为赎罪。
现在看来,是他们几个着相了,没看出来黎饮宴对晏姜其实并不似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情。
樊柏元在心中叹气,“你如果想见她……我们偷偷地去看一眼,伯母不会知道的。”
黎饮宴没有反应,头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车窗外的某处,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半晌后收回目光,脸上的茫然已经完全消失。
黎饮宴将手机还回去,“不用了,直接去殡仪馆吧。”
母亲说得对,他不该因为那女人的死,因为她死后被母亲挖了心这样的小事,就心生怜悯,忘了她当年曾经对妹妹做过多残忍的事。
那样的女人,不配牵动他的情绪。
更不配,他放下亲妹妹最后的告别式,专程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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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字火化的时候,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晏姜的胸口狠狠地撕扯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让她一瞬间没站稳,整个人失衡往一旁倒,狠狠地撞上桌角,眼看着就要倒到地上去。
幸好付遥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才避免了一出惨剧。
“没事吧?怎么突然站不稳?是不是感冒严重了头晕?”付遥紧张地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没有发烧和病情加重的迹象。
“我没事。”晏姜摇头,拉开好友的手,也有些意外刚刚那突如其来的剧痛,不过现在疼痛已经彻底消失了,她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可能是不太习惯殡仪馆的温度,刚刚突然有点不舒服,缓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是殡仪馆温度导致的,还是有其他的原因?”付遥叹气,目光落在晏姜手中被捏得满是皱褶的纸张上。
付遥承认,相比之下,这里的温度是要比外面稍低,可也没低到让人握不住笔,写不了字,一个签名拖拉了近十五分钟都没写完,还写得歪歪扭扭的,好几处笔划因为太过用力把纸都扎破了。
甚至,失魂落魄到差点摔倒。
晏姜这明显是还没有彻底绝望,心里还在期待黎饮宴的出现,下意识地想要拖延时间。
付遥垂眸,在心里无声地叹气。
这些年,她是一路看着晏姜如何低声下气,又是如何被黎饮宴羞辱过来的。
内心里,她是极不愿意好友再跟黎饮宴扯上关系,也不希望黎饮宴再出现的——
天知道得知晏姜换了一个躯体重生的时候,她的心里有多高兴。
高兴好友终于不用再困在那具被黎家虎视眈眈的躯体当中,可以重新开始。
可感情的事,怎么可能想断就断?
更何况是晏姜和黎饮宴这样从小一起长大,黎饮宴一手将晏姜从深渊拉出来的感情?
付遥再一次叹气,拿走几乎要被晏姜攥断的笔,“想等黎饮宴就直说,何必这样折腾自己。”
“我没有在等——”晏姜矢口否认,可话说了一半,却自己先心虚地垂下了眸。
她没办法在最好的朋友面前撒谎,说自己对黎饮宴已经彻底死了心。
但她又不敢直接承认对黎饮宴还有期待,在收到那样的视频之后,怕好友骂她执迷不悟。
只能咬着唇沉默,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付遥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什么也没说。
她将晏姜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去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把仪式提前,我们把告别的时间往后推一推,再等一等。”
晏姜倏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付遥,显然是没料到好友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不是一向最反对自己毫无自尊底限、卑微地缠着黎饮宴,最瞧不上她吊死在黎饮宴这棵树上的模样么?怎么会……
晏姜动了动唇,想问好友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付遥却已经转身走了。
心中充满疑惑的她下意识地起身跟着小跑了几步,追出去一小段距离后自己又停了下来,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勇气问,怕付好友会生气,直接说不折腾了,一切按规定的时间和流程办。
微微扯了下唇,晏姜想笑自己虚伪,竟然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心口不一,嘴角却沉重得扬不起来。
她没再动,就这样直直地站在人群里目送,直到付遥的身影越来越远,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她才流露出真正的心思,承认自己的确还没有彻底地死心,还在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