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离写完第二十遍后,轻描淡写的瞥了李景行一眼,只见老头此刻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笔毫,
那眼神,贪婪的跟条老狼似的,
哪还有半分县学教谕文风清流的模样,
其实也难怪李景行会这般失态,毕竟任哪个书法大家看见书圣王羲之的字体,都会动容到展露贪婪之色,
有句话拿来形容正好,
不入书法大道,见此字如井底娃抬头望明月,
若入得书法大道,见此字就如蜉蝣见青天!
懂得越多,
就越为之震撼!
张少离轻呼出一口气,一副累惨了模样,轻轻放下毛笔,
见张少离放下笔杆,李景行一下就着急了。
“写啊,你怎么不接着写了呢。”
张少离无奈一耸小肩。
“教谕大人,小子已经写完了啊。”
“写完?”
李景行激动道。
“这怎么能写完呢,你再继续写,肯定能写的更好的!”
张少离摇了摇头。
“小子已经尽力,暂时没法写的更好了。”
李景行连忙半似夸赞的哄道。
“不,你肯定可以的,你要学会相信你自己,刚才你只不过练了二十遍,就让自己的字产生了龙蛇之变,要继续练下去,绝对能写的更好!”
张少离闻言都无语,这老头难道能比自己还清楚自己的书法才能?
他确实还有办法写的更好,但那是要通过长时间练习的,
唯有把腕力锻炼上来,如此一来,字形架构上就会更具美感,且笔锋骨韵也会更加立体,
有此基础,才能让笔下之字,写出入木三分的锋芒笔力。
所以张少离有些隐晦的向李景行提醒道。
“教谕大人,这是小子第一次握笔,一下认认真真写那么多字,手腕都快累散架了。”
李景行一愣,作为书法大师,他也带过几个颇有天资的学生,经过张少离隐晦的这么一提醒,他立马反应过来,
这还是张少离第一次握笔,能一下写出这么多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而且他也意识到,张少离在腕力不够的情况下,确实很难将字写的更好。
一股遗憾,无法抑制的涌上李景行心头,
张少离怎么就是个孩子呢?
这孩子现在要是有成年人的腕力,那他不就能得见更为超凡的书法了么。
此刻,李景行就像是看了百万字的快节奏爽文,结果看到最新一章突然发现,
这书竟然还在连载中,
而且该死的作者还是个手残党,今后他只能一天一章,苦熬着继续往下看!
这种痛并快乐着的感受,让李景行的情绪上不来,又下不去,
看着张少离的眼神那叫一个幽怨。
无奈,李景行长叹一口气,调整完心情后,他故作镇静的来到张少离身侧,然后俯下身子对张少离附耳小声道。
“那个……乖徒啊,为师想求你点事儿,你能不能把那几首劝学诗都好好练上几遍,再着墨下来赠与为师啊。”
好家伙,
听见这称呼,张少离在心里直呼好家伙,
束脩六礼都没置办,结果李景行已经上赶着承认老师这个身份了,
关键别人承认关系之后,都是老师给学生送见面礼,结果到了李景行这,直接掉了个个,转而跟他这个学生要起了礼物,
合着就是面子也要,里子也要,
搁他这连吃带拿呗?
不过纵使如此,张少离也不会拒绝,毕竟对方可是来福县县学的教谕啊!
哪怕没有官身,李景行也是一名实打实的举人老爷,整个来福县掰着指头数,那身负举人功名者也都是有数的,至多不会超过二十位。
一个二十多万人口的地域,只有不到二十位举人,可以说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于是乎,张少离立马乖巧的点点小脑袋。
“既然老师说了,学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见张少离答应,李景行高兴的一拍大腿,刚想兴奋的叫好,又立马意识到地方不太合适,尴尬轻咳一声开口道。
“那咱们也别在这小地方窝着了,随老夫去教谕署吧。”
李景行作为县学的教谕,在县学学宫当中自然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场所,甚至于是那种兼职住宅功能的办公场所。
县学学宫坐北朝南,以中轴线自南向北,分别为万仞宫墙照壁、棂星门、泮池泮桥、大成门、大成殿、明伦堂、尊经阁。
而教谕办公的教育署,便在明伦堂的左侧,右侧为训导署,这也是根据左尊右卑的礼制布局的。
李景行带着张少离走出门房,对着一众学子出声吩咐道。
“行了,你等难道都不用用功念书的么,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做舟,不勤奋,不吃苦,拿什么一举成名,
去,
都别在县学大门口杵着了,都给老夫好好用功去!”
县学一把手发话,谁都不敢不听,于是一个个学子都有些意犹未尽的四散而去,
不多时,场面便只剩下张少离一家,以及李景行这个教谕大人。
李景行看了眼几人,然后对张鼎豹吩咐道。
“仁才,你带着你娘亲还有你兄弟去你号舍歇息歇息,我带着小少离去说会儿话。”
说完,他也不管张鼎豹是否答应,便一脸喜色的向张少离递出了干巴老手。
“来,牵上老夫的手,老夫带你一起走。”
张少离故作高兴的牵上了老头的手,然后对着自家老爹挥手道。
“爹,你照顾好自己啊。”
张鼎龙闻言,愣愣的挠了挠后脑勺。
怎么感觉……这句话应该是他这当爹的词儿啊。
待张少离牵着李景行的手离去后,憋了满肚子疑问的张鼎豹总算找到机会解惑了,
他神色激动的抓住老郑氏的手臂。
“娘,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看尾巴那样,他的憨病这是好了?
还有你们是怎么跟李先生搭上关系的?
尾巴读得那些劝学诗句是怎么回事?
我爹托梦教他又是怎么回事?”
一通问题下来,老郑氏张了张嘴,想要回答来着,
结果张了半天,愣是只憋出了一句。
“我们来县学找你来着,结果在县学门口撞上了教谕大人,然后稀里糊涂就成这样了,
我……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