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神仙,是七皇子云澈。

他说:“你活下来,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他时常被噩梦惊醒,我便彻夜坐在床边,轻抚他的背,平息他的喘息。

冬日炭火不够,两人便抱着取暖。

寒梧殿中,相伴十年。

身处泥沼,掌心犹净。

因为那紧握的两只手里是彼此唯一的光。

5

奈何桥头。

时辰早过了,我却迈不动步。

河边老人深深望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早已不存在的心跳停了一瞬。

“你要等的人,不会来这里。”

“为什么?”

“黄袍加身的人,已尽占了来生命数与富贵,是没有转世的。”

我心下一惊,转而震怒:

“他一生受尽苦难,苦苦求生。

无数无妄灾祸加诸彼身,他也未对天道有所怨怼!

为了百姓免受屠城之祸受辱而死。

凭什么要他去承担这可笑的命运!”

老人摇摇头,“命运哪有什么公平,不过是众生汲汲营营所得的因果罢了。”

“你与他因果相连,若有执念求他转世,代价是你不得转生,永生永世做孤魂野鬼。”

“我早就不是人了。”我盯着河面自己的倒影,

“我只要他活一次,像个普通人那样。”

为了这句话,我做了三千年的鬼。

我飘荡在不同的城,看朝代兴衰更替。

也曾找过关于“云朝”的记载——可他像被历史抹去了,连名字都没留下。

直到我看到一条新闻消息。

“近日,一工地在施工过程中发现一处古迹。

经专家初步判定,是距今3000年左右的云朝宫殿遗址。

考古研究院已经派出专家组前往遗址现场开展考古发掘工作。”

我找到了新闻里说的地方。

贫瘠的土地上,只有些许断壁颓垣的痕迹,可我却无比熟悉。

我空荡的胸膛里却像被什么人抓紧一样,撕扯着。

考古现场人来人往,飞扬的尘土和四处的喧闹,模糊成一条结冰的河。

可我眼里只有一个人。

他的同事叫他“阿澈”。

近乡情更怯。

何况三千年。

无需求证,他的声音容貌,甚至是清润和霁的气度,和上一世的云澈别无二致。

“这里……”他轻声说,声音发飘,“好像来过。”

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突然震颤,一道裂缝出现在他脚下。

“不要过去!”我疯了似的冲过去,手却径直穿过他的胸膛。

三千年里,我无数次梦回自己下坠的那一刻。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

尘土、惊呼,全部被卷进一个巨大的裂口中,我的意识随着他的消失再一次坠入黑暗。

6

云朝二十二年。

内务府新选了一批奴才,送去给七皇子的生母毓宁宫宸妃娘娘。

主管太监王全禄素日里喜欢收集各类苦茶,我用银杏叶和陈年橘络制了一罐茶。

“王总管关照我们这些奴才辛苦……这茶醒神,又不算药。”

茶罐里塞了一锭银子。

他眯起一双浑浊的小眼睛,“你……咱家有点眼生啊。”

我低下头笑了笑,“奴才一直在浣衣所当差,眼看快到出宫的年纪了,想谋一个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