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神仙,是七皇子云澈。
他说:“你活下来,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他时常被噩梦惊醒,我便彻夜坐在床边,轻抚他的背,平息他的喘息。
冬日炭火不够,两人便抱着取暖。
寒梧殿中,相伴十年。
身处泥沼,掌心犹净。
因为那紧握的两只手里是彼此唯一的光。
5
奈何桥头。
时辰早过了,我却迈不动步。
河边老人深深望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早已不存在的心跳停了一瞬。
“你要等的人,不会来这里。”
“为什么?”
“黄袍加身的人,已尽占了来生命数与富贵,是没有转世的。”
我心下一惊,转而震怒:
“他一生受尽苦难,苦苦求生。
无数无妄灾祸加诸彼身,他也未对天道有所怨怼!
为了百姓免受屠城之祸受辱而死。
凭什么要他去承担这可笑的命运!”
老人摇摇头,“命运哪有什么公平,不过是众生汲汲营营所得的因果罢了。”
“你与他因果相连,若有执念求他转世,代价是你不得转生,永生永世做孤魂野鬼。”
“我早就不是人了。”我盯着河面自己的倒影,
“我只要他活一次,像个普通人那样。”
为了这句话,我做了三千年的鬼。
我飘荡在不同的城,看朝代兴衰更替。
也曾找过关于“云朝”的记载——可他像被历史抹去了,连名字都没留下。
直到我看到一条新闻消息。
“近日,一工地在施工过程中发现一处古迹。
经专家初步判定,是距今3000年左右的云朝宫殿遗址。
考古研究院已经派出专家组前往遗址现场开展考古发掘工作。”
我找到了新闻里说的地方。
贫瘠的土地上,只有些许断壁颓垣的痕迹,可我却无比熟悉。
我空荡的胸膛里却像被什么人抓紧一样,撕扯着。
考古现场人来人往,飞扬的尘土和四处的喧闹,模糊成一条结冰的河。
可我眼里只有一个人。
他的同事叫他“阿澈”。
近乡情更怯。
何况三千年。
无需求证,他的声音容貌,甚至是清润和霁的气度,和上一世的云澈别无二致。
“这里……”他轻声说,声音发飘,“好像来过。”
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突然震颤,一道裂缝出现在他脚下。
“不要过去!”我疯了似的冲过去,手却径直穿过他的胸膛。
三千年里,我无数次梦回自己下坠的那一刻。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
尘土、惊呼,全部被卷进一个巨大的裂口中,我的意识随着他的消失再一次坠入黑暗。
6
云朝二十二年。
内务府新选了一批奴才,送去给七皇子的生母毓宁宫宸妃娘娘。
主管太监王全禄素日里喜欢收集各类苦茶,我用银杏叶和陈年橘络制了一罐茶。
“王总管关照我们这些奴才辛苦……这茶醒神,又不算药。”
茶罐里塞了一锭银子。
他眯起一双浑浊的小眼睛,“你……咱家有点眼生啊。”
我低下头笑了笑,“奴才一直在浣衣所当差,眼看快到出宫的年纪了,想谋一个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