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3

三日前,云澈还是被遗忘的七皇子。

禁卫军传来城破的消息,皇帝召各皇子商议对策,连许久没被召见的云澈也被召去了。

我等了一天一夜,云澈还没有回来。

没人送消息,也没人来送饭。

我偷摸溜进大殿,却看到云澈被拴在龙椅上。

敌军放言,不交出皇帝就要屠城。

皇帝带着贵妃和太子从密道逃走,留下云澈。

密道里我爬了不知多久,十指血肉模糊,摸到出口时,听见城墙下有人笑:

“狗皇帝被北戎抓了!脱光了行牵羊礼呢!”

牵羊礼。

我浑身瞬间冻住——那是最羞辱的刑罚:赤裸上身,披羊皮,颈系绳索,像牲畜一样被牵着游街。

我跌跌撞撞冲去城门,人群像堵墙,我扒开一条缝钻进去。

城墙上,他果然在。

乌黑的长发黏在血污里,一缕缕垂到腰际,遮不住背上的鞭痕。

我原本尊贵的殿下浑身赤裸披着羊皮,头无力地垂着,露出的一截脖颈,白得刺眼,上面系着那根原本拴在脚上的金链子。

他趴跪着,腿明显已经断了,双脚无力耷拉着。

“看那狗皇帝!骨头真软!”

“亡国奴!活该!”

唾骂声像石子砸过来,他垂着头,长发遮住脸。

忽然,他朝我这边转头。

长发分开的瞬间,我看见他的眼睛——浑浊,却有两行血泪,从眼角滑到下颌。

四目相对时,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

不……要……看……

我疯了似的往前冲,却被人死死拽住。

下一秒,他猛地挣开金链,像片枯叶朝城墙外翻去。

“云澈——!”

我扑到城墙边,抱住他坠落的身体。

一身病骨残躯,轻如飘絮。

手指颤巍巍摸我的脸,血蹭在我下巴上:“我好怕……你来……又怕你……没来……”

我抱起他,走向城门下那堆北戎人烧剩的篝火。

火舌舔上来时,那温暖仿佛回到冬日的寒梧殿。

“殿下……不会冷了……”

人群还在骂,骂他是亡国奴,骂他死有余辜。

“狗皇帝不战而降,让我们受蛮子欺负!呸!活该!”

他们不懂。

他不是狗皇帝。

他是会笑着说“棠枝不怕”的小殿下。

是将死时救了我的小神仙。

4

云澈出生时,云销雨霁,霞光笼罩。

钦天监言:“百年吉兆,此子必兴云朝”。

龙颜大悦,赐名为“澈”。

珠辉玉映,贵不可言。

直到十三岁那年。

他的母妃被人诬陷,同手握兵权的兄长里应外合意图谋反。

他目睹母妃被做成人彘,“宸妃谋逆,陛下赐死”。

自己被扔进寒梧殿自生自灭。

那一年我十岁,在宫里做最下等的粗使宫女。

给安贵妃送洗衣物时,被她的猫抓破了脸。

太疼了,我没忍住惊呼,惊到了贵妃的猫。

安贵妃大怒,随口便赐了我“一丈红”。

行刑的太监把我像扔破布似的拖到宫墙根,夏日毒太阳晒得伤口流脓,蚊蝇在耳边嗡嗡叫。

我闭上眼,等着身体变凉。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看到一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这是小神仙,还是白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