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五年一梦的饼
窗外的雨敲打着公交车的玻璃，模糊了城市傍晚的霓虹。程涵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最后一个走下公交车。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西装外套肩头已被雨水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沁骨的凉意。
回到那个位于城市最边缘、租来的老旧两居室，还没开门，震耳欲聋的游戏音效和男友张耀祖激动的叫骂声就已经穿透了薄薄的门板。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积蓄足够的勇气，才推开了那扇门。一股混合着廉价泡面、隔夜外卖和烟草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
客厅里，张耀祖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双眼赤红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把键盘敲得噼啪作响。旁边的烟灰缸堆成了小山，吃剩的泡面桶歪倒在茶几上，油乎乎的汤水洒了一片。
“回来了？”张耀祖头也没回，语气像是招呼一个不相干的路人“把这收拾一下”。
“嗯。”程涵低低应了一声，像过去五年里的每一天一样，放下破旧的通勤包，默默开始收拾狼藉。她的目光掠过自己因长期浸泡在清洁剂中而粗糙开裂的手背，又看向玄关镜子里那个面色萎黄、头发枯槁、穿着不合身旧衣服的女人身影，一阵强烈的恍惚袭来。
五年前，刚走出大学校园的她，也曾眉眼鲜活，对爱情和未来充满笨拙却真诚的憧憬。那时，张耀祖是系里小有名气的“才子”，嘴甜，会画饼：“涵涵，等我考上研究生，找到年薪几十万的工作，一定给你买最大的钻戒，办一场全城瞩目的婚礼！”“涵涵，你跟着我受苦了，等我出息了，让你住大房子，天天做美容，有人伺候你！”
就是这些空中楼阁般的承诺，支撑着程涵像一头蒙眼拉磨的驴，在这五年里耗尽心力。
她做着一份项目部助理的琐碎工作，薪水微薄，却省吃俭用到了极致——她不买新衣，不用化妆品，拒绝所有同事的社交邀约，把每一个铜板都掰开，用于支付这间破旧公寓的租金、水电煤气，以及供养这个声称要全力考研却碌碌无为的男友，还有他那远在乡下、时常来电“诉苦”的父母。
张耀祖总说：“我爸妈养大我不容易，现在该我尽孝了，涵涵，你会支持我的，对吧？”这份沉甸甸的“孝心”，理所当然地压在了程涵瘦弱的肩上。
“今天发工资了吧？”张耀祖终于结束了一局游戏，打着哈欠走过来，手伸得理所当然，“快，给我转四千。我妈来电话，说我爸的老寒腿又犯了，要钱买药，家里屋顶也漏雨了，得赶紧修。我的鼠标也不太好用了，我看上一个新款不贵，一千多。”
程涵握着自己那台屏幕碎裂的旧手机，指尖泛白。上司说这个月公司效益不佳，奖金全无，扣掉刚交的季度房租，余下的钱仅够勉强维持这个月最基本的生存。“耀祖，这个月……钱特别紧，房租刚划走。能不能跟阿姨商量一下，药先买着，修房子的事下个月……”
“下个月？下个月还有别的急事呢。”张耀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语气充满了不耐和指责，“程涵，你怎么变得越来越斤斤计较了？我爸妈辛苦一辈子，现在要点钱看病修房子怎么了？你就不能懂事点？要不是为了让你安心，我早就……算了，跟你说这些就是对牛弹琴！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灰头土脸的，带出去我都嫌丢份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