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门“哐当”一声被撞开的时候,我正蜷在硬板床上数窗棂破洞里漏进来的星星。
冷风裹着尘土味儿和一股陌生的、属于外面世界的铁锈味,猛地灌进来,吹得我打了个哆嗦。破碗里那点浑浊的水晃了晃。
几个高大的人影堵在门口,黑黢黢的,看不清脸。铠甲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没有灯笼,没有宣旨太监那尖细的嗓音。只有粗重的呼吸和靴子踏在碎石地上的刺耳摩擦声。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猛地提到嗓子眼。
终于来了吗?
十年了。在这方寸之地,像被遗忘的杂草一样活着。从最初的绝望哭喊,到后来的麻木认命。我以为自己会烂死在这里,像之前住进来的那几个女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没等我想完,两条铁钳般的手臂就架住了我的胳膊,毫不留情地把我从冰冷的地上提溜起来。骨头硌得生疼。
“走!”一个低沉的声音命令道,没有任何情绪。
我的腿有点软,几乎是被拖着往外走。破烂的布鞋踩在冰冷的地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冷宫外刺骨的风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远比里面的阴寒锋利。十年没见过这么大的月亮了,惨白惨白地挂在天上。
要去哪儿?是直接拖到乱葬岗?还是某个更隐秘的角落?皇帝终于想起我这个碍眼的旧人了?我脑子里乱糟糟的。
“听说没?那位……今天登基了。” 一个压得极低的、带着兴奋的嗓音从前面的转角飘过来,是夜巡的宫女在偷摸嚼舌根。
“可不是!谁能想到呢……那位爷,藏得可真深啊!”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登基?谁?我浑噩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架着我的侍卫脚步似乎顿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地拖着我,飞快地转进另一条小路,避开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个被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字眼——登基。
一个名字,一个尘封在记忆最深处、几乎被十年的冷宫生涯磨平的名字,猛地撞进脑海。萧承弈。
是他吗?
侍卫拖着我走的路,越来越陌生,却也越来越华丽。不再是冷宫附近荒芜的甬道。灯火逐渐多了起来,映照着雕梁画栋,空气里甚至隐隐有暖香浮动。这分明是通往内宫深处的路。
不是乱葬岗。他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最终,我被拖进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宫殿。不是御书房,也不是常见的妃嫔寝宫。这地方很大,很亮,亮得刺眼。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龙涎香,还有一股……新漆和木头混合的味道。
殿内空旷,侍卫将我带到中央,便松开手,迅速退下,像影子一样消失在巨大的雕花门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赤着脚,穿着破烂的单衣,站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寒气从脚底板直往上钻。
殿门无声地关上了。
死寂。
我低着头,看着金砖上模糊映出的自己扭曲的影子,像一抹肮脏的墨渍。十年了,我几乎忘了站在这样光亮地方是什么感觉。这光亮灼得人眼睛发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有几个时辰那么漫长。我听见了脚步声。
沉稳,有力,不疾不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