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玄色绣金龙的靴子，停在了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靴面崭新，一尘不染。
我僵着脖子，不敢抬头。但那股无形的、带着绝对威压的气息，沉甸甸地笼罩下来，比冷宫十年的寒冬还要让人窒息。
“抬起头来。”声音响起。不高，不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声音，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锈蚀的锁。
是他。真的是他。
我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灯火煌煌，映照着那张脸。棱角分明，比十年前更加深刻，也更加冷硬。那双眼睛，幽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我完全看不懂。他穿着明黄的常服，站在那里，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存在。
萧承弈。新帝。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荒谬绝伦的感觉。十年前，他是被先帝厌弃、处境岌岌可危的七皇子。我是被构陷失宠、打入冷宫的废妃。
谁能想到，十年后，站在帝国之巅的人，会是他？
“纪泠月，”他叫了我的名字，全名。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十年冷宫，滋味如何？”
我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扯得生疼，最终只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该说什么？谢主隆恩让我在冷宫苟活？还是哭诉冤屈？
他往前走了一步，离我更近了些。那身居高临下的威压感更重了。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我散乱枯黄、满是尘土的头发。
我下意识地猛地偏头躲开，动作太大，牵扯到冻僵的筋骨，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他的手顿在半空。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怕朕？”他收回手，语气依旧平静，目光却锐利起来，紧紧锁住我。
怕吗？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十年冷宫，早已磨平了所有尖锐的情绪。恐惧？有。但更多的是巨大的茫然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罪妇……不敢。”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像破旧的风箱。我垂下眼，不再看他。目光落在他明黄袍角上那精致的龙纹。
“罪妇？”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意味，“你的罪，是什么？”
我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那场构陷，那杯被动了手脚的“毒酒”，先帝震怒的咆哮，苏琇滢那梨花带雨却淬了毒的眼神……尘封的记忆碎片骤然翻涌，冲击得我眼前发黑。
“谋害……龙裔。”我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这是当年钉死我的罪名。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不是嘲笑我，倒像是……自嘲？
“龙裔？”他低低地说，像是在咀嚼这两个字的分量，“一个尚未成型、甚至不知男女的胎儿，竟能让一个宠冠后宫的贵妃，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在冷宫磋磨十年。”他顿了顿，声音冷了下去，像淬了冰，“纪泠月，你可知那‘龙裔’，究竟是谁的种？”
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当年苏琇滢的孩子……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萧承弈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投向殿内巨大的蟠龙柱，眼神变得悠远而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