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疾不徐,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沙哑,像是长途跋涉后,喝上的第一口水。
他不讲大道理,不喊口号。
他讲故事。
“我第一次去那个村子,是五年前的冬天。”
“车子进不去,最后十几里山路,是我跟老乡一起走进去的。”
“天很冷,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一样。我当时就想,山里的孩子,是怎么熬过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冬天的?”
台下静悄悄的。
连我旁边那个白蕊,都听得入了迷,嘴巴微微张着。
高建明顿了顿,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他的节奏感很好,知道什么时候该停顿,什么时候该推进。
“我见到了小英。一个八岁的女孩。家里只有她跟奶奶。”
“我去的时候,她正趴在土炕上写字。用什么写?用一根烧黑的木炭。写在哪?写在一块破木板上。”
“我问她,冷不冷。她冲我笑,露出一口豁了的牙。她说,老师,不冷,写字的时候,心里是热的。”
他没继续说下去。
他只是站在那里,眼镜片后面,好像有泪光在闪。
台下的抽泣声,已经从零星变成了小范围的合唱。
白蕊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妆都快花了。
“姜由姐,太感人了……”
我点点头:“嗯,故事讲得是挺好。”
白蕊愣了一下,可能没料到我会用“讲得好”这个词。
我不是在讽刺。
我是真的觉得,他业务能力很强。
从措辞,到语气,到表情,再到肢体语言,堪称完美。
他很会笑。
那种笑,不是开心的笑,而是一种混合了心酸、欣慰、慈爱的复杂表情。
能精准地戳中城市里这群生活优渥的人,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块。
“我们‘星光助学’成立的初衷,不是施舍。”高建明的声音再次响起,拔高了一些,“是点亮!是用我们的一点点光,去点亮那些孩子眼里的星星!”
“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一位受我们资助,并且成功考上大学的孩子。大家欢迎,李响同学!”
又是一阵掌声。
一个穿着不太合身的旧西装、皮肤黝黑的男生,拘谨地走上台。
他看起来很紧张,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高建明亲切地搂住他的肩膀,像个慈父。
“小响,别怕。跟大家说说,你的梦想是什么?”
李响拿起话筒,嘴唇哆嗦着:“我……我的梦想是……毕业后,回山里当老师。”
高建明带头鼓掌。
台下的贵妇们,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看着台上那一大一小两个人。
一个在尽情地表演。
一个在卖力地配合。
我有点想笑,但忍住了。
因为我看到,高建明搂着李响肩膀的那只手,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用力捏了一下。
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命令。
有意思。
这戏,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一点。
三、眼泪是今晚的第一道硬菜
李响的发言很短,也很标准。
感谢高老师,感谢星光助学,感谢各位叔叔阿姨,然后表示自己一定努力学习,回报社会。
说完就鞠躬下台了,像是逃跑一样。
高建明重新拿回舞台的掌控权。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