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感动。」我解释道，「有时候悲伤和感动是交织的。因为看到美好的东西曾经消逝，或者角色为了彼此做出了牺牲，我们会难过，也会被这种深刻的情感联结所打动。」
「打动？」她偏着头，像一台在加载进度的电脑，「类似于……共振？两个频率相近的物体之间发生的能量传递？」
「呃……差不多吧，一种情感上的共振。」
我看着她纯净又迷茫的眼睛，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我心中涌动——是怜惜，是好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她就像一个来自外星的存在，或者一个刚刚降临人世的天使，正在努力学习和模仿人类的行为模式。她的「空白」让我感到一种奇特的责任感。
我成了她的「情感导师」。我向她解释开心、难过、嫉妒、温暖、孤独……这些抽象的概念。我给她读诗，告诉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背后可能隐藏的绝望与希望；带她去听音乐会，描述不同乐器如何编织出或激昂或忧郁的情绪；教她辨认人们脸上细微的表情，分析那可能意味着什么。
她学得很快，惊人的快，甚至能开始做出一些看似恰当的反应。看到我皱眉，她会问「你感到困扰吗？」；听到笑话，她会在约 0.5 秒的延迟后发出笑声。
但我知道，那更像是精准的模拟和条件反射。她的内心，依旧是一片无人区，一片我无法探知、她也似乎无法感知的寂静荒原。
但我内心的寂静渴望压倒了一切疑虑。我告诉自己，也许她只是患有某种情感上的特殊障碍，比如阿斯伯格综合征，或者有着极其罕见的心理特质。
我甚至可悲地觉得，这样「空白」的她，对于能听尽人心阴暗面、看透所有虚伪的我来说，或许更「安全」，更纯粹。我需要她的寂静，如同需要氧气。
直到那个傍晚，我们又坐在那个熟悉公园的长椅上。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微风拂过，带来远处孩子们嬉笑的声音。一切都显得温暖而平和。
艾佳忽然安静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微微蜷缩，又松开，像是在测试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声音比平时更轻，几乎要融入晚风里：「简清，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很放松。你的生理指标显示你的压力水平会显著下降。」
「是啊，」我由衷地说，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和你在一起，我很……安静。」我用了这个对她而言可能更直白的词。
「但是，」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里面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类似挣扎的东西，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冲突，「我有时候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就像……我里面是空的。你说的那些温暖、感动，甚至悲伤……我好像能理解它们的定义和触发条件，但无法真正『感觉』到它们。简清，我是不是坏了？或者……缺失了某个重要模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机械体试图理解灵魂的困惑，甚至是一丝……被编程出来的痛苦？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酸涩而疼痛。强烈的保护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淹没了我。我想紧紧抱住她，告诉她没关系，空的也没关系，感觉不到也没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