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微醺的暖意,拂过尼山书院的青瓦白墙,也拂动了“桓文”额前的一缕发丝。他——或者说她,桓琬清,捏了捏藏在宽大儒衫下微微出汗的手心,望着书院门楣上那方遒劲的“尼山书院”匾额,心脏擂鼓般跳个不停。
身后,是桓府的马车和仆从,以及父亲桓大人那既担忧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目光。“文儿,此去尼山,万事谨慎。学有所成固然重要,保全自身,莫要惹出祸端,方是为父最大的心愿。”父亲的嘱托犹在耳畔,桓琬清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着马车方向深深一揖:“父亲放心,孩儿定不负所望。”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清朗,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娇柔。为了这一天,她说服了开明却也犹豫的父亲,剪去了及腰长发,换上了这身素色儒衫,将自己包裹在“桓文”这个身份里。桓氏家族是书香门第,世代为官,族中子弟无不是饱学之士。可身为嫡女,她能接触到的,不过是女红、管家之道,偶尔偷读兄长的书简,都会被母亲轻声劝诫:“琬清,女子无才便是德,学好持家,将来寻个好人家,方是正途。”
可她偏不。那些方块字里藏着的天地,那些圣贤典籍中蕴含的智慧,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她渴望坐在学堂里,与同窗们一起探讨经义,辩论古今,而不是困在深宅大院,等待命运的安排。尼山书院是天下学子向往之地,这里不问出身,只论才学。桓琬清知道,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机会。
踏入书院,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书卷气和草木清香。三三两两的学子穿着与她相似的儒衫,或行色匆匆,或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她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按照指引找到了分配给自己的舍房。
舍房是两人一间,不算宽敞,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靠窗的位置已经住了人,书案上堆满了书简,旁边还放着一把精致的佩剑。桓琬清刚放下行囊,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来人身材挺拔,穿着质地上乘的锦缎儒衫,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桀骜不驯。他看到桓琬清,微微挑眉,眼神中带着审视:“你就是新来的?”
“正是,在下桓文,见过同窗。”桓琬清连忙拱手行礼,努力模仿着男子的姿态。
“马文才。”对方淡淡应了一声,语气算不上热络,甚至带着一丝疏离。他走到自己的书案前,拿起一本书,却并没有立刻翻看,而是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桓琬清。
桓琬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便也拿起一本随身携带的《论语》,假装认真研读,心里却七上八下。马文才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过。好像是京中望族马家的公子,据说才情出众,但性子颇为高傲。没想到,竟然和自己分到了一间舍房。
接下来的日子,桓琬清开始了小心翼翼的书院生活。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和其他学子一起去讲堂听先生授课。先生们学识渊博,讲解深入浅出,总能引人深思。桓琬清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常常忘记了自己的“男儿”身份。她思维敏捷,时常能在课堂上提出独到的见解,引得先生频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