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收那天，百年老宅的电梯吞了我第一个工友。
出事前，只有我和小陈困在里面。黑暗稠得化不开，老旧的钢缆在头顶吱嘎作响，像垂死野兽的呻吟。空气里那股陈年木头混合尘土的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紧。恐慌攥紧心脏，我下意识伸手想撑住轿厢内壁寻找依靠。
指尖触到的却不是冰冷的金属。
一只小手，冰冷、僵硬得如同深埋地底的棺木，毫无预兆地、结结实实地覆压在我的手背上！
那一瞬间，血液冻住了，头皮炸开，我喉咙里堵着一声濒死的尖叫，硬生生卡在胸腔，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声响在死寂的黑暗里格外刺耳。
“操！”旁边的小陈低骂了一句，带着烦躁的鼻音，“什么玩意儿？”他大概也感觉到了，“啪”一声，他裤兜里打火机窜起一簇颤抖的小火苗。光线微弱，只来得及映亮他小半边不耐烦的脸，还有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刚刚顺手从地上角落里捡起来的东西——一个简陋的木头娃娃，巴掌大小，做工极其粗糙，像是小孩子胡乱用刀削出来的。关节怪异，四肢不成比例，脸上用炭笔画着两个歪斜的大黑点算是眼睛，嘴巴却是一条向下弯曲的深深刻痕，咧成一个极其恶意的笑。
那火光一闪就熄了，黑暗重新吞没一切。可那木偶脸上丑陋诡异的笑容，却像烙铁一样烫在了我眼底。
“妈的，吓老子一跳！”小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张声势和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肯定是哪个娃儿搞的鬼把戏！”他似乎随手把那东西扔了，木头磕碰在轿厢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丢角落了，晦气玩意儿！沈工，你这胆子也太小了点儿吧？干咱们这行的，老宅子里捡到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算个啥？”
他没说错。我家三代人，祖爷爷、爷爷、我爸，再到我沈槐，都是吃古宅修缮这碗饭的。老木头里的阴气，墙缝里的故事，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可没有哪一次，像刚才那只冰冷的小手，带着一种……一种活物般的、明确的恶意，穿透黑暗精准地抓住我。寒意顺着脊椎骨往上爬，冻僵了四肢。
外面传来慌乱的人声和撬动电梯门的响动。光线艰难地挤开一条缝隙，刺得我眼睛生疼。总算脱困了。
回到地面，明亮的日光晃得人发晕。甲方周经理那张保养得宜、略显富态的脸上，此刻阴沉得能拧出水。他推开簇拥在身边的助理，大步流星走到我和惊魂未定、还在拍打身上灰尘的小陈面前，目光像刀子在我们脸上刮过。
“沈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又异常清晰，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工程到了验收关口，你跟我谈‘鬼手’？谈‘木偶’？”他嘴角往下撇，形成一个极尽刻薄的弧度，“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还是觉得我们世纪地产的钱袋子好捏？故意搞点‘封建迷信’的名堂出来，好坐地起价？或者拖延工期好索要赔偿？”他往前逼近半步，那股昂贵的古龙水味混着他身上迫人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告诉你，这套在我这儿行不通！明天早上九点，准时走验收流程！再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他顿了顿，声音里的威胁赤裸裸地砸下来，“立刻终止合同！尾款？门儿都没有！你自己掂量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