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把没擦干净的床单晾在阳台最角落,回了自己的小房间。六平米的空间,单人床占了一半,窗边挤着电脑桌,桌上的旧电脑亮着屏保——还是那张星空图。我拆了桶泡面,开水倒进去时,蒸汽熏得眼睛发涩。光标在空白文档上闪了半天,一个字也敲不出来,客厅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涌进来:小张打游戏的喊叫、小孟算钱的嘟囔、甚至能听见小张翻零食袋的窸窣声。
我把没吃完的泡面倒了,碗扔在床头的垃圾桶里。躺在床上,天花板的灯接触不良,时不时闪一下,像在嘲笑我的狼狈。我摸出枕头边的《星空图鉴》,这是从老家带来的,书里夹着片枫叶书签,是去年秋天在山顶捡的。指尖划过书页上的猎户座,突然想起老家的夜晚——没有呼噜声,没有计较声,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响,抬头就能看见银河。
我不是没想过对抗。下午在阳台时,我在心里演练了好几遍:跟小张说“你得赔我床单”,跟小孟说“AA的钱我也出了,用一点洗衣液怎么了”。可每次话到嘴边,都被“怕麻烦”压了回去——在外租房,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吵起来,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更难受。
深夜两点,我刚要睡着,小张的呼噜声突然炸响。不是普通的呼噜,是像老旧鼓风机那样的“嗡——呼——嗡”,隔两秒就震一下,连床头的书架都跟着发颤。我蒙着枕头翻来覆去,最后坐起来,打开电脑。屏幕自动切换到星空图,猎户座的三颗星亮得很温柔。我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键盘,突然小声说:“还是你这里安静啊。”
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星空图鉴》的书页轻轻动了动。我把书拿过来,放在电脑旁,借着屏幕的光,又翻到夹着枫叶的那页。外面的呼噜声还在响,小孟房间的灯已经灭了,可此刻盯着书页上的星图,心里竟稍微踏实了点——至少在这个小小的屏幕前,在这本旧书里,我能拥有片刻的安静,不用迁就谁,不用勉强自己融入那些不属于我的热闹。
我抱着《星空图鉴》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眼睛。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会不会好一点?至少,能让我安安静静写完一篇稿子吧。
2 融化的棱角
入秋的风裹着桂花香,从六楼阳台的半扇窗钻进来时,我正对着电脑改稿子。屏幕右下角弹出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我心里刚惦记起阳台晾着的衬衫,就听见客厅传来小张“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他换了双加绒棉拖,鞋底磨平了,却刷得能看见原本的蓝色,比之前那双沾着红油的拖鞋清爽多了。
“姐,我煮了生姜可乐,你要不要来一碗?”小张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点憨。我推开门,看见茶几上摆着三个印着卡通图案的杯子,奶白色搪瓷小锅里还冒着热气,甜辣的香味飘满了客厅。这口锅是我上个月在二手市场帮他挑的,当时他盯着锅边缘的掉漆犹豫,我劝他“能用就行,煮东西还香”,没想到他记到现在。
小孟蹲在茶几旁,正用橡皮轻轻擦一本旧书的封面,是《边城》。他换了件浅灰薄毛衣,袖口依旧卷着,却没了之前的紧绷,手腕上多了串檀木手串,是旧书市场老板送的。见我出来,他没像以前那样立刻把书拢到怀里,反而往我这边推了推:“楼下超市橘子打折,五块钱三斤,多买了,你拿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