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张浸了冰水的网,将307号病房裹得密不透风。
我盯着天花板上那盏忽明忽暗的白炽灯,第17次数清了灯管上爬满的黑色霉斑——不多不少,28块,像28只蛰伏的阴虱,在昏黄的光晕里泛着晦涩的光。
每一次灯泡闪烁,那些霉斑就跟着晃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灯管上爬下来,钻进我的眼睛里。
床头柜的电子钟显示03:17,荧光数字在夜里格外刺眼,蓝幽幽的光映在我手背上,让静脉血管看起来像一条条青黑色的虫子。
秒针每“嘀嗒”跳一下,对面的墙壁就传来一声沉闷的叩击,“咚、咚、咚”,节奏慢得让人心里发毛。
不是隔壁的动静,隔壁床位空了快一周了,护士说之前住的老人转去重症监护室后就没再回来;也不是楼梯间的声响,楼梯间在病房斜对面,夜里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那声音分明来自墙内,带着某种黏腻的湿滑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用指甲在水泥里缓慢抓挠,每一下都刮在神经最敏感的地方,让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直立。
我攥紧被角,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很快浸湿了后背的病号服。
蓝白条纹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像一层冰凉的薄膜,把体温一点点吸走。
我想翻身,却发现身体僵得像灌了铅,只有眼球能勉强转动——余光里,地板上似乎有一道黑影在慢慢拉长,从墙壁根延伸到床边,像一滩正在融化的沥青。
“嗒。”
一滴液体突然落在手背,冰凉刺骨。我猛地抬头,天花板依旧是那片泛黄的霉斑,白炽灯的光晕里飘着细小的灰尘,连蜘蛛丝都没有一根。
可手背上的水渍却泛着淡淡的铁锈味,指尖蹭过时,还能摸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黏腻,像干涸的血痂被泡软后的触感。
我把手背凑到鼻尖,那股味道更清晰了,还混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像是从地下挖出来的旧木头散发的味道。
这时,床头柜的抽屉突然“咔嗒”一声弹开,金属滑轨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突兀,像有人用指甲刮过铁皮。
我盯着抽屉口,心脏狂跳——里面没有预想中的病历本、体温计,也没有我带来的那本翻旧了的小说,只有一面嵌在朽木里的铜镜。
镜框是深褐色的,刻着模糊的缠枝纹,纹路里积着灰,边缘还沾着几缕灰褐色的长发,发丝纠结在一起,像是被什么东西扯断的。
镜面蒙着层薄灰,却异常清晰地映出我身后的景象——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正站在床边,和我身上的款式一模一样,蓝白条纹的布料紧紧贴在她消瘦的身上,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下摆还滴着水,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着白炽灯的光,晃得人眼睛疼。
她的长发垂落如水草,一缕缕粘在脖颈和脸颊上,遮住了大半张脸。我能看到她露出来的下巴,尖得像要戳破皮肤,皮肤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连血管都看不见。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她的右手正搭在我的肩膀上,指尖泛着青黑,指甲缝里嵌着潮湿的水泥碎块,还有几根灰褐色的纤维,像是墙皮里的麻线;而她的左手,竟还卡在对面的墙壁里,正一点一点往外抽,墙面上的白灰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深褐色的水泥层,水泥上还沾着几缕和她头发一样颜色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