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僵住,连呼吸都忘了。电子钟的秒针突然“嘀嗒”倒转,荧光数字飞速跳动,03:17、03:16、03:15……每跳一下,病房里的温度就降一分,墙壁的叩击声越来越密集,“咚咚咚咚”,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墙内抓挠,震得床头柜上的玻璃杯都开始摇晃,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滑,滴在地板上,和女人滴下的水混在一起。
铜镜里的女人缓缓抬起头,垂落的长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拨开,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摆弄它们。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那根本不能算是脸,皮肤苍白得像纸,没有一丝纹路,本该是眼睛、鼻子、嘴巴的地方,只有一片光滑的肌肤,唯独在眉眼处,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深不见底,像是两口被挖空的井,正对着我无声地“笑”。
我想尖叫,喉咙却像被灌满了水泥,发不出一点声音。心脏狂跳着撞在肋骨上,疼得我快要喘不过气,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像破了的风箱在拉。
我能感觉到女人的手指在我肩膀上轻轻动了一下,冰凉的触感透过病号服传过来,像是一块冰贴在皮肤上,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墙壁的叩击声终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女人贴在我耳边的低语。
她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却直接钻进我的耳朵里,黏腻的气息带着腐味,像烂掉的水草裹着泥沙,糊在我的耳膜上:“你看,第29块霉斑,长出来了哦。”
她的指尖在我肩膀上轻轻一点,我突然能转动眼球了。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天花板上那28块霉斑旁,果然多了一块新的,小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黑色的霉丝像蛛网般蔓延,很快就覆盖了硬币大小的面积。
窗外的月光突然熄灭,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挡住了,病房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只有电子钟的荧光数字还在亮着,依旧在倒转,02:59、02:58……
我能感觉到女人的手从肩膀上移开,听见她的脚步声顺着墙壁往门口走,鞋底蹭过地板上的水洼,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还有布料摩擦墙壁的“沙沙”声,像是她的衣服挂在了墙上的钉子上。
那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病房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还有电子钟倒转的“嘀嗒”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能闭上眼。眼皮重得像挂了铅,一闭上,就全是女人那张没有五官的脸,还有她黑洞洞的眼眶。
再次睁开时,天已经亮了,窗外传来清洁工扫地的声音,阳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带。
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进来,消毒水的气味比夜里更浓,呛得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昨晚睡得怎么样?”护士一边给我扎针一边问,她的手法很熟练,针头扎进静脉时几乎没什么感觉。
我盯着天花板,29块霉斑清晰地躺在那里,第29块比昨晚更大了,黑色的霉丝已经爬到了灯管旁边,像要把灯泡缠起来。那些霉斑像29个无法摆脱的印记,刻在天花板上,也刻在我的脑子里。
“还好。”我低声说,目光落在床头柜上——抽屉是关着的,严丝合缝,像是从来没有打开过。
我伸手拉开,里面放着病历本、体温计,还有我的那本小说,整整齐齐的,没有铜镜,也没有灰褐色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