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中
烟雾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棋牌室逼仄的空间罩得严严实实。王彪猛吸了口烟，烟蒂在指间积起长长一截灰，他却浑然不觉，死死盯着桌上那张翻扣的“红中”，指节因为攥得太紧而泛白。
“开啊，彪哥，别磨磨蹭蹭的！”对面的老李敲了敲麻将桌，瓷质的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把要是再赢，你小子这个月的房贷可就有着落了。”
王彪喉结滚了滚，没接话。烟灰终于不堪重负地落在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他胡乱掸了两下，目光扫过桌边围坐的三个人——老李是这片儿出了名的老赌棍，家里的彩电早被老婆搬回了娘家；斜对面的光头强刚输了两把，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旁边的瘦猴则不停地搓着手，眼神里满是急切。这几个人，是他近半年来最常打交道的“朋友”。
半年前，王彪还是个踏实本分的装修工头。手下管着五六个人，手里有两个稳定的工地，老婆小敏在小区门口开了家小卖部，生意虽说不算红火，但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子乐乐刚上小学一年级，每次放学都会攥着满分的试卷，冲进小卖部扑进他怀里喊“爸爸”。那时候，王彪的烟是十块钱一包的，酒是二十块钱一瓶的，晚上收工回家，小敏总会留一碗热汤，乐乐会缠着他讲工地的趣事。他总觉得，日子就该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变故是从一次工友的聚会开始的。那天工程完工，甲方给了笔不错的尾款，几个工人起哄要去棋牌室“放松放松”。王彪本不想去，他知道赌博不是好事，但架不住工友们的撺掇，想着“就玩两把，输赢不大”，便跟着去了。
那是他第一次踏进棋牌室。昏暗的灯光、刺鼻的烟味、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起初让他很不适应。但当他第一次摸到“天听”，胡了一把大的，赢了三百多块钱时，那种心跳加速的快感，像电流一样窜遍了全身。三百多块钱，抵得上他半天的工钱。从那天起，他像着了魔一样，每天收工后都要去棋牌室待上一会儿。
一开始，他确实赢了些钱。有时是几百，有时是上千。他把赢来的钱交给小敏时，总会谎称是工地结的奖金。小敏起初没怀疑，还笑着说他“运气好”。可渐渐地，运气开始离他远去。他输了几百，想赢回来，结果又输了几千；输了几千，想着“翻本就走”，结果越陷越深。
“彪哥，到底开不开？”光头强不耐烦地吼了一声，打断了王彪的思绪。
王彪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牌重重拍在桌上：“开！红中杠！”
随着牌面翻开，光头强猛地一拍桌子，骂了句脏话。瘦猴和老李也跟着叹了口气。王彪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赢了！强子，给钱给钱！”
光头强不情愿地掏出钱包，数了两千块钱甩在桌上。王彪一把抓过钱，塞进裤兜，手指触到钞票的质感，心里的空虚似乎被填满了一些。他站起身，对着几个人挥了挥手：“今天就到这，明天再来！”
走出棋牌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小敏打的。还有一条半小时前发来的短信：“老公，你在哪？乐乐发烧了，我一个人带他去医院，你快点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