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老家村小的电话。是我高中班主任李老师打来的,她后来调到我们镇上小学当校长了。

“小晚啊,”李老师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疲惫和无奈,“咱们这村小,你是知道的,条件差,留不住人。原来那个老师调走了,现在实在找不到人……孩子们不能没学上啊!你是正经师范生……虽然没毕业……但总归是科班出身……阿姨知道这要求为难你了,工资也低得可怜,一个月就两千出头……可阿姨实在没办法了……”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孩子们吵闹的背景音。

我拿着电话,沉默了很长时间。南方的高工资?父母的索取?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压着我。可是,电话里那隐约的童声,还有李老师那近乎哀求的语气,像一根细细的针,刺破了我麻木的心。

我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破旧的教室,坑洼的黑板,孩子们渴求知识的眼睛……那是我曾经想走的路。

“我……”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李老师,我……考虑一下。”

当晚,我把这事跟我爸妈说了。

“两千块?打发叫花子呢?”我妈一听就炸了,“不行!绝对不行!去南方!明天就去找中介!”

“村里?穷得叮当响的地方,有什么出息!”我爸躺在床上,瓮声瓮气地吼,“你去了,家里怎么办?钱呢?”

钟磊在一旁玩手机游戏,头也不抬地嗤笑:“姐,你是不是傻?两千块够干啥?我一个月生活费都不止这点!”

我看着他们,看着这个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家。那根弦,绷到了极限。

“我决定了。”我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去村小。”

“你敢!”我妈尖叫起来,扬手就要打我。

我看着她愤怒扭曲的脸,第一次没有躲闪,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妈,我不是家里的提款机。我今年二十六了。我得为自己活一次。”

说完,我转身开始收拾东西。其实没什么东西,一个旧行李箱,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几本书。

我妈在背后哭骂,诅咒,说我白眼狼,不顾家,白养我了。我爸砸了手边的水杯。钟磊骂了句“神经病”。

我拉着行李箱走出家门,一次也没有回头。身后是歇斯底里的叫骂和摔打声。

我知道,这一走,就彻底断了家里的“财路”。父母会恨我。但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种近乎悲壮的解脱感。为自己活一次,代价是彻底失去“家”。

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山村,现实比想象中更艰难。

村小只有两间摇摇欲坠的瓦房,窗户玻璃碎了好几块,用木板和塑料布钉着。操场是泥土地,下雨时一片泥泞。学生只有二十来个,从一年级到四年级,全部挤在一起,实行复式教学。

孩子们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小脸冻得通红,但眼睛亮晶晶的。看到我,他们好奇又害羞地围过来。

“老师好!”声音参差不齐,却异常响亮。

那一刻,一路上的茫然和沉重,似乎被驱散了一些。我蹲下身,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你们好,我是钟老师。”

校长李老师握着我的手,眼圈红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委屈你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