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真的苦。工资只有两千出头,还要被我妈隔三差五的电话轰炸、辱骂、要钱。村小没有宿舍,我住在废弃的村委会里,自己生火做饭。冬天,寒风从墙壁的裂缝里灌进来,冻得人骨头缝都疼。
但孩子们的笑脸,成了唯一的暖色。
陈微光是最让我心疼的一个。她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去了外地,把她丢给年迈多病的爷爷奶奶。小姑娘特别敏感懂事,成绩很好,但总是低着头,不敢大声说话。
第一次去她家家访,低矮的土坯房里,光线昏暗。她奶奶摸索着给我倒水,粗糙的手上满是裂口。她爷爷躺在床上咳嗽,瘦得皮包骨头。
“老师……麻烦你了……”奶奶局促地搓着手,“微光这孩子……命苦……她妈……唉……我们老两口……不中用了……”说着就抹眼泪。
陈微光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眼泪无声地掉在地上。
我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我掏出钱包,把里面仅有的三百块钱塞到老人手里:“奶奶,拿着,给爷爷买点药。”
老人死活不要,推搡着。最后我急了,说这是预支给微光的奖学金,孩子学习好,该奖励。老人才颤抖着手收下,一个劲儿地道谢。
陈微光抬起头看我,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第一次清晰地叫了我一声:“钟老师……”那里面,有感激,有委屈,还有一种深深的依赖。
那声“钟老师”,像一股暖流,冲垮了我心里最后的犹豫。我知道,我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了。
日子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过着。
我成了全科老师,语文、数学、自然、音乐、体育……什么都教。孩子们叫我“老师妈妈”。
我用微薄的工资,给孩子们买作业本,买铅笔,买廉价的糖果作为奖励。冬天,看到哪个孩子冻伤了手,就把自己省下来的护手霜分给他们。我用废旧报纸糊墙挡风,用捡来的木板修补桌椅。我带着孩子们在荒地上开垦出一小块菜园,种上萝卜白菜。
生活依旧清贫,甚至比在电子厂时更拮据。但我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平静。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成绩一点点进步,笑容越来越开朗,那些苦,似乎都值得了。
陈微光变化最大。她不再总是低着头,课堂上会主动举手发言,作文写得特别有灵气。她成了我的小帮手,帮我收作业,管理菜园。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孺慕。
偶尔,我会想起那个冰冷压抑的城市里的“家”。我妈的电话越来越少,但每次打来,依旧是抱怨、谩骂、要钱。她骂我蠢,骂我傻,骂我不顾父母弟弟死活。我每次接完电话,都要在冷风里站很久,才能平复心情。
我和那个“家”,只剩下一根被怨恨和金钱拉紧的细线,随时会断。
钟磊大学毕业了,果然没找到什么好工作,高不成低不就,整天在家啃老,抱怨社会不公。谈了个城里的女朋友,开销更大。家里的负担,最终还是转嫁到我头上。
我妈的电话又变得频繁起来,语气一次比一次强硬。
“你弟弟谈对象了!人家姑娘是城里人,要求有房!首付还差八万!你这个当姐姐的不出谁出?”
“死丫头!别以为躲在山沟沟里我就找不到你!我告诉你,这钱你必须出!不出我就去你们学校闹!让你当不成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