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稚声沉沙谷,蓝影追蹄痕

沙柳丛里的露水还没干透,陆峥就被一阵尖锐的哭喊声惊醒。他腾地从土坯炕上弹起来,腰间的砍刀 “哐当” 撞在炕沿,义手的合金关节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清澜的小床铺是空的,叠成豆腐块的被子被扯得歪歪扭扭,像只被揉皱的纸船。

“清澜!” 陆峥的声音劈了叉,抓起炕边的外套就往外冲,鞋都没顾上穿。院子里的蓝藻培育箱还冒着热气,是苏芮凌晨起来调试的恒温装置,现在却像只张着嘴的怪兽,看得他心里发毛。

“峥哥!不好了!” 瘦猴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他的布鞋跑掉了一只,光着的脚底板渗着血,在沙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痕。“清澜…… 清澜被人掳走了!老周在西边的沙谷发现了这个!”

瘦猴递过来的是个破布娃娃,脖子处被扯断了,蓝藻珠子做的眼睛掉了一颗,剩下的那颗在晨光里闪着诡异的光。娃娃的衣服上沾着几根褐色的鬃毛,还有股淡淡的马粪味 —— 是拾荒者常用的劣马身上的味道。

陆峥的手猛地攥紧,破布娃娃的布料被捏得变形,指节因为用力发白,义手的齿轮卡得咯吱响。“什么时候发现的?有没有看见马蹄印?”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三年前在矿洞厮杀时的狠劲又冒了出来,后背的旧伤突然开始发烫,像有团火在烧。

“老周说卯时就没见着孩子。” 瘦猴的牙打着颤,他的胳膊上缠着绷带,是上个月修输水管道时被铁屑划的,现在吓得绷带都松了,“马蹄印往西北去了,那边是黑风崖,拾荒者的老巢!他们肯定是冲着咱们的蓝藻来的,上次就有个独眼龙在营地外鬼鬼祟祟……”

“闭嘴!” 陆峥吼了一声,瘦猴吓得一哆嗦,往后缩了缩。他突然想起昨天清澜说的话,小姑娘举着刚编好的草蚱蜢,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今天有个戴斗笠的叔叔问我,净化塔的蓝藻是不是会发光。” 当时他只当是路过的商队,压根没放在心上。

“苏芮呢?” 陆峥突然发现院子里少了个人,白大褂平时总搭在培育箱上,现在却不见了踪影。

“芮姐一早就去净化塔了!” 瘦猴指着东边的方向,“我刚才去叫她,塔下的输水管道被人锯断了,水淌了一地,她正带着人抢修呢!”

陆峥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调虎离山计!锯断管道吸引注意力,趁机掳走孩子,算盘打得挺精。他抓起墙上的砍刀,又往腰间塞了三瓶中和剂 —— 是苏芮新改良的配方,威力比三年前强三倍,遇空气会冒白烟,专治各种不服。

“让老周带十个人,骑着咱们最好的那匹黑马,顺着马蹄印追。” 陆峥往外冲,瘦猴赶紧跟上去,被他一把推开,“你留在营地守着,告诉苏芮…… 告诉她我去去就回,让她看好净化塔,别中了调虎离山计的升级版。”

他怕苏芮冲动,那女人看着冷静,真急起来比谁都不要命。上次有个拾荒者想偷蓝藻样本,她拿着试管就敢往人脸上泼,差点把人家眼睛弄瞎,事后还嘴硬说 “这叫科学防御”。

冲出营地时,老周正带着人在沙谷边缘查看蹄痕。那些马蹄印杂乱无章,显然是故意迷惑人的,但其中有串清晰的印记,往黑风崖的方向延伸 —— 拾荒者的劣马脚力不行,跑不快,这是他们最大的破绽。

“峥哥,这蹄印不对劲。” 老周蹲在地上,用树枝扒拉着沙粒,他的手指关节粗大,是常年修管道磨的,“你看这间距,不像是普通劣马,倒像是…… 像是军马场淘汰的那种重型马,耐力足,能驮重物。”

陆峥的心沉了沉。军马场的马早在红雾降临后就被抢光了,现在能弄到这种马的,只有黑风崖的独眼龙 —— 三年前赵坤的手下,据说当年在矿洞被打断了腿,一直怀恨在心,上个月还派人来营地打探消息,被二柱子揍了一顿扔了出去。

“他们要的不是蓝藻,是人质。” 陆峥盯着马蹄印,突然想起苏芮昨天说的话,商队带来消息,黑风崖的水源被沙虫污染了,拾荒者正闹水荒,“独眼龙想用水换孩子,这老狐狸。”

老周的脸色白了,他的孙子跟清澜同岁,平时总在一起玩泥巴。“那…… 那咱们带多少水去?净化塔今天的产量也就三十升,要是都给了他们……”

“带五升够了。” 陆峥翻身上马,黑马是他用二十斤蓝藻干粉跟南边商队换的,通人性,上次在沙暴里愣是把他驮回了营地。“剩下的水留给苏芮,让她盯着培育池,别让那些拾荒者趁虚而入。”

黑马嘶鸣一声,扬起前蹄,陆峥的义手紧紧攥着缰绳,合金手指嵌进皮革里。他回头看了眼营地的方向,净化塔的铁皮在晨光里闪着光,像个孤独的哨兵。苏芮现在肯定在塔上,正焦急地望着这边吧。

“走!” 陆峥一夹马腹,黑马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马蹄扬起的沙粒打在脸上,疼得像针扎,却让他的脑子更清醒了。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股熟悉的腥气 —— 是沙虫粪燃烧的味道,独眼龙的人马肯定在前方扎营了。

跑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的沙丘后传来隐约的马嘶声。陆峥勒住缰绳,让黑马放慢脚步,自己则翻身下马,猫着腰往沙丘顶爬。义手在沙粒中移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只正在活动的机械虫。

沙丘顶往下看,景象让他的血瞬间冲上头顶。沙谷里扎着三顶破帐篷,几个拾荒者正围着篝火喝酒,其中一个独眼龙坐在块大石头上,手里把玩着个东西 —— 是清澜的草蚱蜢,被他捏得变了形。

清澜被绑在帐篷的柱子上,小脑袋耷拉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她的辫子散了,脸上沾着沙粒,平时总爱噘着的小嘴抿得紧紧的,看着让人心疼得厉害。

“独眼龙!你个缩头乌龟!” 陆峥突然站起来,手里的砍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有本事冲我来!拿个孩子撒气算什么好汉!”

沙谷里的拾荒者瞬间炸了锅,纷纷抄起家伙,独眼龙却慢悠悠地站起来,他的腿还是瘸的,走路一颠一颠的,像只笨拙的企鹅。“陆峥,别来无恙啊。” 他的独眼闪着精光,手里的草蚱蜢被扔在地上,踩得稀烂,“三年前在矿洞让你跑了,今天总算能好好算算账了。”

“放了孩子,我给你十升水,再送你五十斤蓝藻干粉。” 陆峥握紧砍刀,义手的齿轮开始转动,发出咔嗒咔嗒的响,“这些够你和你的人活半个月了,再敢纠缠,我让你跟赵坤一个下场。”

独眼龙哈哈大笑,笑声像破锣敲在石头上,刺耳得很。“十升水?陆峥你打发要饭的呢?” 他往清澜那边瞥了眼,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瞪着大眼睛看着这边,眼里没有泪,反而透着股倔强,像极了她爹,“我要净化塔的蓝藻培育技术,还要苏芮那个女的,不然这小丫头片子,就别怪我心狠了。”

陆峥的眼睛红了,手里的砍刀差点脱手。他看见独眼龙身后的拾荒者举起了弩箭,箭头正对着清澜的方向 —— 这些杂碎,根本没打算好好谈判。

“你做梦!” 陆峥突然吹了声口哨,是他跟黑马约定的信号。黑马从沙丘后冲出来,直扑独眼龙的帐篷,马蹄扬起的沙粒迷住了拾荒者的眼,混乱中,陆峥像只猎豹冲下沙丘,手里的砍刀挥得跟风车似的。

第一个拾荒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中了胳膊,惨叫着倒在地上。陆峥没恋战,直扑绑着清澜的柱子,义手的合金手指瞬间弹出,割断了粗糙的麻绳 —— 这是苏芮特意为他改装的 “应急功能”,说是关键时刻能救命,今天总算派上用场了。

“爸爸!” 清澜扑进他怀里,小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声音带着哭腔,却没掉眼泪,“他们抢了我的蓝藻种子,说要种出能毒死沙虫的花……”

陆峥的心揪了一下,抱着女儿往沙丘退,砍刀在身后划出一道弧线,逼退了扑上来的拾荒者。“别怕,爸爸来了。” 他的义手护住清澜的头,金属的凉意让小姑娘安定了些,“黑马在那边,我们马上就能回家喝芮姐煮的粥了。”

“想跑?没门!” 独眼龙举着砍刀冲过来,他的瘸腿在沙地上拖出深深的痕,看着却比谁都凶。“把蓝藻培育技术交出来!不然今天就让你们父女俩给沙虫当点心!”

陆峥把清澜往黑马背上一送,自己则转身迎上独眼龙的砍刀。两刀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震得他虎口发麻。独眼龙的力气比三年前大了不少,显然这几年没少练,刀刀往要害招呼,带着股鱼死网破的狠劲。

“你的老巢已经被苏芮端了!” 陆峥故意大喊,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苏芮有没有行动,但这招显然管用,独眼龙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她带了五十个人,骑着商队的骆驼,现在估计正在烧你的破帐篷呢!”

独眼龙的脸色瞬间白了,他的软肋就是黑风崖的老巢 —— 那里藏着他抢来的女人和孩子,是他最大的软肋。“你骗我!” 他嘶吼着,砍刀却乱了章法,被陆峥抓住机会,一刀劈在他的胳膊上。

鲜血喷了陆峥一脸,热得烫人。独眼龙惨叫着倒在地上,抱着断臂打滚,像条被打懵的狗。其他拾荒者见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上马想跑,却被赶来的老周等人拦住,双方瞬间厮杀在一起。

“爸爸!小心!” 清澜的尖叫声从马背上传来,陆峥猛地回头,看见个拾荒者举着弩箭对准了他的后背 —— 是三年前在矿洞漏网的家伙,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

陆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弩箭射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从沙丘后冲了出来,手里举着个玻璃管,淡蓝色的液体像条小蛇飞了出去,正好砸在拾荒者的脸上。

“啊 ——!” 拾荒者发出凄厉的惨叫,脸上冒出白烟,疼得在地上打滚。苏芮站在沙丘顶,白大褂被风吹得鼓鼓的,手里还攥着个空玻璃管,显然刚才那下是她的手笔。

“苏芮!” 陆峥又惊又喜,黑马嘶鸣着跑到她身边,清澜从马背上扑进她怀里,小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你怎么来了?营地怎么办?”

“二柱子能搞定。” 苏芮抱着清澜,白大褂上沾了不少沙粒,却掩不住她眼里的光,“我要是不来,某些人怕是要跟独眼龙同归于尽,到时候谁给我当免费劳力修管道?” 她低头看了看清澜,小姑娘的脸上沾着泪痕,却对着她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陆峥看着她们,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刚才厮杀时没觉得,现在放松下来,才发现后背的旧伤疼得厉害,义手的齿轮卡得更紧了,估计是进了沙粒。

“把这些拾荒者绑起来,带回营地。” 陆峥对老周说,他的声音有点哑,“独眼龙交给二柱子处理,让他好好‘招待’,别让他觉得咱们营地好欺负。”

老周应声而去,瘦猴已经找来了绳子,正笨手笨脚地绑着拾荒者,嘴里还念叨着:“让你们抢孩子!清澜可是咱们营地的小公主,你们也敢动?活腻歪了吧!”

苏芮抱着清澜走过来,小姑娘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小眉头却还皱着。“这是从独眼龙身上搜出来的。” 苏芮递给陆峥个小布包,里面是几粒蓝藻种子,被油纸小心翼翼地包着,“清澜肯定是拼死护住的,这孩子……”

陆峥捏着蓝藻种子,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生日,清澜说蓝藻是天空的碎片。他把种子放进贴身的口袋,贴着胸口的位置,那里还暖烘烘的。

“回家吧。” 陆峥翻身上马,向苏芮伸出手。她愣了一下,把清澜递给他,自己则抓住他的手,借力翻上马鞍,坐在他身后。黑马嘶鸣一声,转身往营地的方向走去。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股熟悉的草香味。陆峥的义手握着缰绳,苏芮的手抓着他的衣角,清澜在他怀里睡得安稳,小嘴里还念叨着 “蓝藻开花了”。远处的净化塔在晨光里闪着光,像个温暖的灯塔,指引着回家的路。

陆峥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儿,又看了看身后的苏芮,突然觉得,这沙漠里的风沙再大也不怕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手里的希望还在,就总有走出去的一天 —— 就像那些在沙粒里挣扎的绿芽,再艰难,也能绽放出生命的光。

黑马的蹄子踏在沙地上,发出沉稳的声响,像首回家的歌。陆峥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黑风崖的拾荒者不会善罢甘休,沙漠里的危险还有很多,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后,有营地,有蓝藻,有他想守护的一切。

回到营地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清澜还在睡,苏芮抱着她往土坯房走,白大褂的下摆扫过门口的绿芽,惊起几只麻雀。陆峥看着她们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大概就是他一直想要的 —— 不是净化整个沙漠,而是守护住身边这一点点绿,一点点光,一点点温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义手,齿轮还在卡壳,但没关系,苏芮会修好的。就像这沙漠里的一切,只要有人守护,总有被修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