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九旋臂边缘的虚空,深邃而冰冷,只有稀疏的星辰点缀着无垠的黑暗。在这片死寂中,一艘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黑色星舰,正以超越物理定律的方式悄然航行。它并非传统的流线型设计,而是如同某种活体巨兽的骸骨与最尖端科技合金的融合体,狰狞而优雅。舰体表面覆盖着哑光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深黑色材质,巨大的生物质炮口如同蛰伏的眼眸,在舰体各处若隐若现。尾部的主推进器并非喷射火焰,而是散发着一种幽暗的、如同深渊裂隙般的紫黑色能量涡流,无声无息地扭曲着周围的空间。这便是荆棘王座帝国令人闻风丧胆的“暗影之拥”号,影刃贵族西诺阁下的移动王座与战争堡垒。

舰桥,位于“暗影之拥”号那巨大“颅骨”结构的最深处。

这里的空间极其广阔,光线是压抑的暗红色调,仿佛浸透了凝固的血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淡的、冰冷而独特的香气——清冽、锐利,如同冬日寒风中破碎的冰晶,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神经毒素的微甜,正是西诺身上标志性的气息。复杂的生物神经束和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晶体管道如同活物的血管与神经,在穹顶和墙壁上蜿蜒盘绕,构成了舰桥的“骨架”与“脉络”。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生物水晶构成的悬浮指挥台,其表面流淌着瀑布般的、由无数绿色数据流组成的星河图景。

西诺就站在指挥台前。

他身姿挺拔,身高188cm,穿着量身定制的黑金色执舰官舰服,肩章上嵌着象征“影刃”贵族身份的菱形暗紫色晶簇,在幽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危险的光泽。浅紫色的长发,发尾流淌着冰冷的银光,随意地披散在肩后,并未束起。他微微低着头,军帽的宽檐压得很低,在鼻梁上方投下浓重的阴影,只能看到线条完美的下颌和一抹仿佛淬着剧毒的、似笑非笑的薄唇。阴影之下,隐约可见额角皮肤下微微贲张的、如同青色蛛网般的血管纹路。

他的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冰冷的生物水晶操控面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而有力。那琥珀色的竖瞳——在暗红的光线下,瞳孔收缩成冰冷而危险的细长菱形——正专注地凝视着悬浮在眼前、由纯粹精神力具象化而成的全息星图。星图极其复杂,囊括了第九旋臂边缘的广阔星域,无数代表帝国舰队、资源点、跳跃信标、甚至潜在威胁的光点在星海中沉浮。他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须,精准而高效地梳理着海量信息,下达着指令,操控着这艘庞然巨舰如同操控自己肢体的延伸。

突然,西诺搭在操控面上的指尖,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他那一直保持着近乎完美弧度的薄唇,唇角似乎向下压低了微不可察的一丝。阴影下的琥珀色竖瞳,瞳孔边缘的菱形光芒仿佛锐利了一瞬。

“系统。”西诺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冰冷、平稳,如同在冰面下流动的暗河,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地传入舰桥每一个角落。“调出T-7级突击舰‘剃刀之刃’近三日的航行日志、能量消耗明细、异常信号报告,以及……所有非标准物资申领记录。”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就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指令收到,西诺阁下。”一个毫无感情波动的合成音立刻回应,其声线带着奇异的、仿佛金属与骨骼摩擦的质感,是“暗影之拥”号主控AI特有的声音。

瞬间,庞大星图的一角被迅速放大、高亮。代表“剃刀之刃”的白色光点旁边,瀑布般的数据流开始急速刷新,在西诺的精神力视野中清晰呈现。

西诺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几个微小的数据异常点:

1. 能量波动异常: 在最后一次执行灰砾星地表扫描任务期间,舰载探测阵列有几次极其短暂的、超出常规扫描功率的能量峰值,目标锁定在一个特定坐标点(Gamma-7)。峰值本身很小,但出现时机与标准扫描协议不符,更像是……深度聚焦?

2. 非标准操作记录: 日志显示,在灰砾星轨道期间,该舰小队长(权限ID:M-7342)曾手动下令执行了一次“捕获协议 Alpha-1”。Alpha-1协议是针对高价值、高威胁、或极度罕见目标的最高级捕获指令。然而,后续日志中,关于捕获目标的类型、评估报告、移交记录……一片空白。

3. 生物质消耗异常: 舰上合成营养剂调配系统,在近几日内,持续消耗着一种特定配比的、标记为“基础有机生命维持(脆弱型)”的营养基质。这种基质非常冷门,通常只在科学院研究某些特定脆弱外星样本时才会启用。而在“剃刀之刃”的常规任务清单和乘员构成中,没有任何需要使用这种基质的理由。

4. 迁跃后生命信号残留:在最近一次空间迁跃结束后的例行生物质扫描中,“剃刀之刃”舰内检测到一个极其微弱、且未被录入数据库的生命信号残留。信号特征……高度趋近于人类雌性。虽然信号在后续扫描中消失,但残留的独特生物信息素痕迹,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柴,清晰地烙印在西诺敏锐的感知中——那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带着植物清冽芬芳的气息(栀子花?),与舰内冰冷的金属和虫族信息素环境格格不入。

西诺的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阴影下的琥珀色竖瞳,危险的金色光芒如同实质般流转。有趣……太有趣了。

一艘隶属于他“影刃”序列的T-7突击舰。

一次不合逻辑的深度扫描。

一条被刻意抹去后续记录的Alpha-1捕获指令。

持续消耗的、用于脆弱生物的特殊营养剂。

以及……迁跃后残留的人类雌性生命信号和那缕奇异的芬芳?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明确的事实:一艘属于他西诺的虫舰上,有人捕获了一个极其珍贵的“东西”,并且试图瞒着他,将其私藏!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欲的怒意,如同毒蛇般悄然缠绕上西诺的精神核心。他追求秩序,追求掌控,追求绝对的“纯粹”。任何试图在他的领域内隐藏“瑕疵”、破坏规则的行为,都是对他意志最直接的亵渎!这种亵渎,必须被彻底净化!

“锁定‘剃刀之刃’实时坐标。”西诺的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刚才更冷了几分,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命令:全舰一级静默航行,目标,‘剃刀之刃’。影刃小队,随我登舰。通知‘剃刀之刃’,准备接收最高权限接入。”

“指令确认。航线锁定。一级静默启动。影刃小队已就绪。通讯已发出。”合成音毫无延迟地回应。

庞大的“暗影之拥”号主引擎那幽暗的紫黑色涡流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仿佛巨兽闭上了呼吸。整艘星舰如同融入背景的宇宙阴影,以一种违反常理的、近乎幽灵般的姿态,悄无声息地朝着“剃刀之刃”所在的坐标滑行而去。其速度之快,轨迹之诡秘,足以让任何帝国的先进探测器失效。

“剃刀之刃”舰桥。

主控室内依旧是冰冷的蓝白色调。舰长格伦“阁下”——一位资历颇深、面容严肃的雄虫军官——正站在主观察窗前。他刚刚接收到来自“暗影之拥”号的加密通讯,内容是简洁到令人心头发紧的一句:“准备接收最高权限接入。西诺阁下莅临。”

格伦阁下的额角瞬间渗出了冷汗。西诺·影刃!帝国最年轻、最危险、也是最不可预测的执舰官!他的直属上级!他的莅临从不意味着嘉奖,只代表……审查与惩戒!尤其在这种毫无预警的情况下!

“全舰!最高级别警戒解除!所有非必要系统静默!打开所有对接通道权限!舰桥全员,肃立恭迎!”格伦阁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迅速下达指令。整个舰桥瞬间陷入一种死寂般的紧张气氛中,所有操作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挺直腰背,大气不敢出。

几分钟后,舰桥主观察窗外,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深空中,空间如同水波般剧烈扭曲起来!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黑色舰首,如同撕裂空间屏障的巨兽獠牙,无声无息地、带着压倒性的威势“浮现”出来!正是“暗影之拥”号!它精准地悬停在“剃刀之刃”上方,两者体积的对比如同巨鲸与小鱼。数条粗大的、闪烁着幽蓝色生物能量的对接通道如同巨蟒般从“暗影之拥”腹部落下,强势而精准地刺入“剃刀之刃”预设的对接端口。

嗤——!

随着高压气体排放的声响,“剃刀之刃”舰桥的主气密门无声滑开。

一股冰冷、锐利、带着独特神经毒素微甜和强大精神威压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潮般瞬间席卷了整个舰桥!空气仿佛瞬间被冻结。

首先踏入的是四名身着纯黑色轻型生物装甲的雄虫战士——影刃小队。他们身高都在一米九以上,面容冷峻如同石刻,眼神锐利如刀锋,背后收拢着如同黑曜石打磨而成的骨翼。他们步伐整齐划一,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瞬间占据了舰桥入口两侧的战略位置,冰冷的视线扫过全场,带来一种无形的窒息感。

紧接着,那道令所有虫族都感到心悸的身影,才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西诺·影刃。

他没有戴军帽,浅紫色的长发在舰桥的冷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那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面容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肤色是近乎透明的冷白,琥珀色的竖瞳收缩成细长的菱形,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种审视蝼蚁般的漠然与邪魅。黑金色的执舰官舰服完美勾勒出他肩宽腰窄的身形,肩胛处两对可收缩的、如同黑曜石雕琢而成的骨翼安静地贴合在背部。他的步伐从容而稳定,每一步踏在金属地板上,都发出清晰而沉闷的声响,仿佛直接敲击在每一个在场虫族的心脏上。

随着他的进入,舰桥内所有虫族,包括舰长格伦阁下,全部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以示最高等级的敬畏与臣服。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

西诺的目光甚至没有在跪伏的众人身上停留一秒,径直走向舰桥的主控台。他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接管了“剃刀之刃”的最高权限。主控台的屏幕疯狂闪烁,无数加密日志、监控片段、操作记录如同被无形之手暴力撕开伪装,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眼前。他的精神力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与异常数据相关的节点。

几秒钟后。

西诺的视线,如同精准的狙击枪,瞬间锁定了跪在操作员队列中、一个穿着深灰色军官制服、肩章两道银杠的雄虫——马丁顿(权限ID:M-7342)。

马丁顿的身体在接触到那冰冷目光的瞬间,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能感觉到一股庞大、冰冷、带着毁灭意志的精神力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精神网络,粗暴地翻检着他的记忆!灰砾星的扫描、那缕奇异的芬芳、光学聚焦捕捉到的阴影、Alpha-1捕获指令的执行、将那个脆弱的人类雌性带回舰上、藏匿在C-7舱室、申请特殊营养剂、将她塞进废弃储藏区的杂物堆……所有他试图隐藏的细节,如同被剥开外壳的果实,在西诺强大的精神感知下暴露无遗!

“你捕获了什么?编号M-7342。”西诺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冰锥刺入马丁顿的脑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审判一切的力量。他甚至没有用马丁顿的名字,只用冰冷的权限编号。

“阁……阁下……”马丁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试图辩解,“我……我发现了一个罕见的……人类雌性……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可以将其据为己有?”西诺的唇角勾起一抹完美的、却毫无温度的弧度,琥珀色的竖瞳里闪烁着冰冷而残忍的光芒,“在我的舰船上,私藏未经上报、未经评估的战利品?尤其是一个……如此‘特殊’的存在?”他刻意加重了“特殊”二字,那缕残留的栀子花香,在他敏锐的感知中,确实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但这绝不是下属可以私自占有的理由!

“试图掩盖痕迹,抹除操作记录?”西诺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让马丁顿如坠冰窟,“消耗非任务配给的特殊资源?”

“在最高权限质询下,意图撒谎,隐瞒事实?”西诺的精神力如同冰冷的铁钳,牢牢锁住马丁顿的精神核心,让他连撒谎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西诺缓缓抬起一只手。他的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细微、却散发着致命寒意的暗紫色能量流——正是他独有的、能直接作用于神经系统的剧毒精神毒素。

“帝国军规,第七条:严禁私藏、侵占、损毁战利品及战略资源。”

“第十三条:严禁在行动日志及报告中做虚假记录或刻意隐瞒关键信息。”

“影刃序列附加条例,第一条:凡西诺阁下所属,一切皆归属阁下意志,私藏即叛。”

“你的行为,玷污了虫族的荣耀,践踏了影刃的规则,污染了这艘舰船的‘纯粹’。”

随着西诺冰冷的话语,那缕暗紫色的毒素如同活物般,精准地射入马丁顿的颈侧!没有伤口,没有血迹。

“呃啊——!”马丁顿的身体猛地痉挛起来!他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眼球几乎凸出眼眶!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亿万根冰针同时刺入大脑、并顺着神经向全身蔓延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他蜷缩在地板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鸣,身体剧烈地抽搐、扭曲着,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这种痛苦超越了肉体的极限,是直接作用于神经末梢的极致折磨!他试图求饶,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舰桥内死寂一片,只有马丁顿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鸣和身体撞击地板的闷响。所有虫族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冷汗浸透了他们的制服。他们清晰地感受到西诺阁下那平静外表下蕴含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怒火。

西诺冷漠地俯视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马丁顿,琥珀色的竖瞳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审视实验样本般的冰冷兴趣和……对“净化”过程的满意。他欣赏着这份因背叛规则而遭受的极致痛苦,这痛苦本身,就是对秩序的一种献祭。

“你的存在,本身已成为一个‘瑕疵’。”西诺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影刃序列,不需要叛徒,更不需要……染指阁下之物的窃贼。”

他不再看地上那团痛苦抽搐的身影,目光转向冷汗涔涔的舰长格伦。

“格伦。”

“属下在!”格伦阁下立刻将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监管不力,失察之责。扣除半年功勋点,舰长职务留观。”西诺的宣判简洁而冷酷。

“谢阁下宽恕!”格伦如蒙大赦,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

“至于他,”西诺的视线扫过几乎失去意识的马丁顿,“剥夺其雄虫身份及一切军衔、权限。押送至‘暗影之拥’精神隔绝囚室。他的基因和神经反应数据,或许对科学院研究‘恐惧’阈值还有些微价值。在榨干最后一点价值前,让他好好‘感受’这份痛苦。”

“遵命!西诺阁下!”两名影刃战士立刻上前,如同拖拽一袋垃圾般,将仍在间歇性抽搐、眼神涣散、口水横流的马丁顿从地上架起,拖离了舰桥。地板上留下了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和淡淡的腥臊气。

西诺这才将目光投向舰桥的主控星图,仿佛刚才只是处理掉了一粒碍眼的尘埃。他那俊美妖异的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近乎完美的、带着一丝慵懒邪魅的平静。阴影下的琥珀色竖瞳,危险的金光缓缓收敛。

“清理干净。”他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舰桥内所有虫族齐声应诺,声音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西诺转身,黑金色的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他没有再看“剃刀之刃”舰桥一眼,带着影刃小队,从容地走向对接通道,返回属于他的“暗影之拥”。对于他而言,处置一个微不足道的叛徒,不过是维持秩序、剔除“瑕疵”的必要过程。就像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微尘。

然而,在他踏入对接通道的瞬间,他那敏锐的、如同最高精度探测仪般的感官,似乎捕捉到了一缕极其极其微弱、几乎被舰内循环系统完全过滤掉的……清冽芬芳的残留?如同在血腥与金属的冰冷气息中,悄然绽放的一朵栀子花。

西诺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阴影下,那琥珀色的竖瞳深处,一丝极淡的、近乎探究的兴味,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