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廉价的诱惑
搬进来的第一天，灰尘还没落定，像是在这间老公寓里沉积了一个世纪。纸箱子堆在墙角，像一群沉默的灰色墓碑，封存着我过去生活的碎片，与眼前这个陌生、陈旧的空间格格不入。这栋位于城市边缘的老楼，租金便宜得不像话，几乎是同等面积公寓的一半。中介是个年轻小伙，姓王，带我来看房时笑容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勉强，手指反复摩挲着钥匙串，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句：“李哥，别看房子旧，性价比绝对高，要不是业主急租，这个价根本拿不下来。”
现在，我大概明白为什么“急租”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顽固的霉味，混杂着陈年木料腐朽的气息和一种更诡异的、微甜的腐败感，像水果烂熟到极致后发出的邀请，甜腻中透着不祥。下午三四点的阳光本该热烈，却难以穿透厚重油腻的玻璃窗，只能在客厅的地板上投下几块昏沉黯淡的光斑，让整个房间更像黄昏提前降临。
疲惫和一种隐约的不安交织着。我拖着最后一个沉重的纸箱进门，反手关上那扇漆皮剥落、露出深色木质的房门时，发出了沉闷的“哐当”声。就在我转身准备对付那些箱子时，眼角余光瞥见了门后——一张对折的、泛黄的纸条，被一枚生锈的图钉歪歪斜斜地钉在斑驳的门板上。
像是一记突兀的休止符，钉在了我新生活的开端。
我皱皱眉，走上前。纸页很脆，边缘卷曲，带着明显的岁月痕迹。用图钉钉上去的人似乎很匆忙，以至于纸条都有些歪斜。我小心地取下图钉，展开纸条。墨水是老式钢笔的蓝黑色，字迹却出乎意料地清晰工整，一笔一划带着一种刻板的、近乎偏执的认真，与这破败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标题是三个加大加粗的字：「居住规则」。
下面，罗列着八条内容：
1. 每晚23:00后，若听见厨房有切菜声，请立即躲进衣柜，直到声音消失。
2. 阳台的晾衣绳上永远只能挂7件衣服，多一件或少一件都会引起「它」的注意。
3. 邻居敲门时，必须先从猫眼确认对方是否穿着红色拖鞋。如果不是，绝不能开门。
4. 卫生间镜子起雾时，不要擦拭，也不要数镜中自己的牙齿。
5. 每周日停电一小时，期间若听到小孩唱歌，请装睡并捂住耳朵。
6. 冰箱里的食物不会腐烂，如果发现霉斑，说明「它」正在厨房看着你。
7. 公寓没有养猫，若看见黑猫影子，假装看不见。
8. 不要试图寻找这些规则的来源。
我一口气读完，先是愣了几秒，随即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切菜声？晾衣绳计数？红色拖鞋？数牙齿？这都什么跟什么？恶作剧吧？肯定是哪个无聊的前任租客，在搬走前精心策划的吓唬新人的把戏。我甚至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家伙，一边憋着坏笑，一边用这种故弄玄矩的方式写下这些鬼话，期待着下一位住户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
“幼稚。”我嗤笑一声，心里那点因廉价租金和环境而产生的不安，似乎也被这荒谬的纸条冲淡了些。我随手将纸条揉成一团，瞄准墙角那个还没拆封的垃圾桶，做了一个漂亮的投篮动作。纸团划过一道弧线，准确落入空桶底。废纸，就该待在废纸该待的地方。我转身开始收拾行李，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