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山脉深处有一个小乡村,像是被群山吞进去的一块补丁。青灰色的山岩从村头一直铺到天边,把阳光遮得七零八落,地里的玉米秆长得稀稀拉拉,叶子上总蒙着层洗不掉的尘土。收成向来是看天吃饭,春播时下几场透雨,秋里能收半仓玉米和红薯,勉强够村里人填个半饱;若是碰上年景差,就得掺着糠麸过日子,蒸出的窝窝头硬得能硌掉牙。后来修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通向外界!把大山里的药材卖到了外面,村民生活这才多少有了改善。都说这条路修的好!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年轻人开始陆陆续续外出打工。有的整到了钱,有的带回来了媳妇!这让村里剩的更加想要出去!挣大钱!那一年村里的年轻人实在是熬不住这份穷。分分去了山西的煤矿,那时大多都是黑煤窑!后来听他们说,很多四川贵州的骗人进去的在下面找个地方,把人搞死,做成塌方的假象!骗取抚恤金。一条命那时候也就两万!人拿了钱后,什么亲戚不亲戚的,丢下尸体人就不见了。言归正传,这黑黢黢的煤窑里藏着他们眼里的“活路”——每月能攥着实打实的工钱,比在地里刨食强上百倍。矿上的卡车一年来一次村里,车斗里装着煤,驾驶室里坐着从矿上回来的年轻人,他们穿着沾着煤灰的工装,兜里揣着叠得整齐的钞票,说话时带着山里人没有的底气,看得没走的人心里直发痒。
张老汉的儿子大林,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身板壮得像头小牛,肩膀宽得能扛动两袋玉米。前年张老汉肺痨走了,临走时攥着大林的手,咳着血说“别下矿,危险”,可没等坟头的草长出来,大林就把这话抛到了脑后。也不怪他,山里的庄稼大旱,连带着山货,收成都不好,要是在不出去,活人也要饿死了!于是他打算冬天去试试,先搞个小半年。总不至于今年过年过得寒酸。他跟着村里的柱子、狗蛋几个,揣着两个窝窝头就上了矿。走的那天早上,林老三去送他,大林把半袋炒花生塞给他,拍着胸脯说:“等我发了工钱,给你妈捎点城里的止咳药,你也别总守着那几亩薄地,过阵子我帮你在矿上找个活,咱哥俩一起挣钱。”
林老三当时笑着应了,心里却没底。他娘的咳嗽病犯了大半年,夜里咳得整宿睡不着,有时咳得厉害,能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他哪敢再离开家。他攥着那袋炒花生,看着大林坐上矿上的卡车,车后扬起的尘土迷了眼,他揉了揉,竟有些发酸。他也渴望出去跟小伙伴一起挣大钱,可老娘病了总的有人照应。可万万没想到,这竟成了他和大林最后一次正经说话。
入夏的那天傍晚,天阴得邪乎。铅灰色的云压在山尖上,像是泼了墨的棉絮,沉得要坠下来,连村口的老槐树都蔫了,叶子耷拉着,没一点精神。村民李老汉扛着锄头往家走,锄头上还挂着半袋刚挖的马齿苋,那是给家里的猪当饲料的。走到村东头的老槐树下时,他无意间抬了抬头,突然瞥见对面山梁上飘着个明晃晃的圆球。起初他以为是谁在拿矿灯,在山上抓蝎子,北方这玩意在当地卖的很贵。可越看越不对劲,那东西速度不慢,而且是越来越大那东西绝不是月亮——月亮哪有这么低,这么亮?也不是村里人的灯笼,谁家的灯笼能白得发渗,还不摇不晃地“走”?李老汉揉了揉眼,以为是老眼昏花看走了神,可再定睛一看,那白球还在,慢悠悠地顺着山梁往村里的方向飘,像个没根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