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他是个沉默寡言但心思细腻的人。他会注意到我搬重物时主动搭把手,会在下雨前提醒我收衣服。有一次我感冒了,咳嗽不止,第二天他来吃饭时,居然带来一小包姜糖,说是他嫂子熬的,驱寒效果好。这种细微的关怀,在那个举目无亲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珍贵。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月。一天,嫂子愁容满面地告诉我,因为城市道路扩建,这片房子都要拆了,快餐店下个月就得关门。“小娟,真是对不住,本想让你多干些日子的。”嫂子很抱歉地说。
刚刚稳定下来的生活,再次被连根拔起。站在已经搬空、显得格外萧索的店门前,我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车流人群,感到一阵深深的眩晕和无力。我又该去哪里?
“要不……你先住我那个铺子?”国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语气有些迟疑,“阁楼上有个小房间,我以前偶尔看店时住,虽然简陋,但能挡风遮雨。我……我可以去我哥家睡。”
我内心剧烈地挣扎着。一个单身女子,和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男子同住一个屋檐下,哪怕不住在一起,传出去名声也就毁了。在我们那个保守的小地方,这简直是伤风败俗。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顾虑,补充道:“你可以付我租金,等找到工作再给也行。这样……也算有个落脚点。”
“付租金”这三个字打动了我。这意味着一场公平的交易,一种平等的租客关系,而不是单纯的施舍或依附,这维护了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权衡再三,现实的困境压倒了对名声的担忧。我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栋哥,租金我会尽快给你。”
修理铺的阁楼比我想象的要干净许多。虽然低矮,需要弯着腰才能活动,但只有一张简单的单人床,一个小桌子,地面扫得很干净。最让我惊喜的是,屋顶有一个小小的天窗。晚上躺在床上,能透过那块玻璃看到天空中的星星。那些闪烁的光点,成了我黑暗日子里的一点慰藉。
我很快在附近的一家小型服装厂找到了一份流水线的工作。每天下班后,我会顺路买些便宜的蔬菜回来,用阁楼下那个小煤炉做饭。国栋总是吃得很快,然后抢着洗碗。
“你做饭,我洗碗,公平。”他用他那套简单的逻辑,不容置疑地承担了一部分家务。这种朴素的“公平”,让我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类似于“家”的温暖。
有一天晚上下起了瓢泼大雨,阁楼开始漏雨,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床脚。国栋二话不说,冒雨爬上了摇摇晃晃的屋顶进行修补。等他下来时,全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我赶紧递给他干毛巾和一杯热水。
就在他接过毛巾擦脸时,我注意到他左边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的伤疤。
“栋哥,你这手……怎么弄的?”我忍不住问。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那道疤,无所谓地笑了笑:“小时候调皮,爬树掏鸟窝摔的,骨头都断了。我哥当时吓坏了,背着我跑了五里地去找赤脚医生。”他的语气里,没有对伤痛的记忆,反而带着对哥哥的感激和一种对过往岁月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