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厌,你哑巴了?”徐蔓的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丝被忽视的恼怒,尖利地撕开喧闹的背景音。她往前踏了一步,昂贵的香水味混杂着酒气扑面而来,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浪。
我终于动了。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湿透的额发黏在脸颊上,显得狼狈不堪。视线穿过模糊的酒液和散乱的发丝,精准地落在徐蔓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我看着她眉心那团浓得化不开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黑气,嘴角牵动了一下。那绝不只是一个微笑的雏形,更像是某种冰冷刻毒的兵器悄然出鞘的预兆。
周围的空气似乎骤然凝固了一下。那些细碎的议论声、酒杯碰撞的清脆响声,瞬间低了下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数道探究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聚焦在我和她之间紧绷的弦上。徐蔓似乎也被我眼中那冰封千里的寒意刺了一下,得意洋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被更深的愠怒取代。
“看什么看?抱着个骨灰盒参加庆功宴,存心触霉头是吧?保安呢?”她尖声命令,眼神凶狠地扫向四周,企图重新找回掌控感。
我的目光依旧锁着她眉间的黑气。那团东西,像一小块淤积不散的污血,又像一个小小的、不断旋转吞噬光线的黑洞。外人或许只觉得她气色不好,疲倦憔悴,但在我的视野里,那是即将爆发的灾殃具象化的标记。
就在这时,一个西装革履、挂着工牌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徐蔓,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大概是某个部门经理。徐蔓听完,眉头先是一皱,随即脸上掠过一丝志得意满的光芒,显然是什么好消息,让她瞬间又有了底气。
“哼,”她收回目光,重新投向我的时候,那点僵硬已经彻底被一种居高临下的胜利者姿态覆盖,“丧门星,你的好位置空出来了。风水大师特意指点过,那地方旺我!从今天起,那位置归我了!抱着你的死人盒子,滚到楼下杂物间旁边的位置去吧!”
她刻意甩了甩精心打理的卷发,踩着恨天高,趾高气扬地转身,径直朝着宴会厅出口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清脆而嚣张,每一步都踏在人心上。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沉默地看着她离开。那道纤细的背影,缠裹在昂贵面料里,却像一条游向无底深渊的毒蛇。
我低下头,下巴上残余的酒液滴落在怀中冰冷的骨灰盒盖上。
爸,你看见了吗?她住进去了。住进那个用你最珍视的古董花瓶碎片布下的“煞眼”,住进那个日夜被楼上厕所冲水声冲击的“破财位”,住进那个汇聚了整栋大楼最阴寒气息的角落。我们的局,开始了。
办公室里残留着一丝陌生的、甜腻的香水味。属于徐蔓的味道。我原来的那张宽大舒适的实木办公桌,连同配套的皮椅、文件柜,已被粗暴地清空了,只留下几道搬运时在地毯上拖出的浅浅痕迹,像难看的伤疤。属于我的私人物品——一个用了多年的旧茶杯,一个插着干枯松果的小陶瓶,几本翻旧的工具书——被随意地扔在一个角落的矮柜上,蒙着薄薄的灰。
新的位置在走廊最深处的拐角,紧挨着散发着潮湿气味的洗手间和堆放清洁工具的杂物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尘螨混合的沉闷气息。一张掉漆的老式铁桌上,放着一台嗡嗡作响的台式电脑,屏幕边缘泛着陈旧的黄。窗外不是以往开阔的城市天际线,只有隔壁大厦灰扑扑的、毫无生气的侧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