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安慰,承诺会为我广寻天下名医,定要让我恢复如初。他语调温柔,让我安心静养,耐心等待。
一年光阴,如同指尖流沙,在麻木与惶惑中悄然逝去。我寻了借口,将及笄礼一推再推。铜镜里那张曾被誉为“倾国倾城”的面容,如今看来只觉讽刺而陌生。失去了华服与盛名加持,这皮相之下,空余一具不知归处的魂魄。
直到春日,丫鬟小翠战战兢兢地告诉我,东宫张灯结彩,太子殿下举办了盛大的婚礼。锣鼓喧天之声,隐隐约约,竟也能传到我这冷清的院落。
太子妃是白清灵。 不是我沈皎皎。
那个曾在我光芒下黯然失色的太傅之女,如今凤冠霞帔,占尽了本应属于我的荣光。消息传来时,心中竟无太多波澜,只是觉得彻骨的寒,仿佛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也被彻底掐灭。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太子来的不久后,皇家和沈家的联姻便作废了
我渐渐察觉,兄长与父亲来我院中的次数愈发稀少了。即便来时,也多是相对无言,枯坐片刻便起身离去,留给我一个沉重且带着无奈叹息的背影。唯有母亲来得更勤,她总是握着我的手,未语泪先流,那泪珠滚烫,滴在我手背上,却暖不了我冰封的心。我瞧着她日渐消瘦的面庞,心中酸楚与愧疚翻涌,却连一句宽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那段时日,我虽深陷于自身的泥淖之中,却也能清晰地从不离左右的婢女小青身上,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她待我依旧恭谨,行事依旧妥帖,可那份恭谨之下,却仿佛裹着一层化不开的冰碴。
尤其在她以为我不曾留意时,那眼角眉梢偶尔漏出的怨毒,如暗处蛰伏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栗。
直到那日午后,小翠脚步踉跄地闯了进来,一双眼睛肿得像熟透的桃子,显然是哭了许久。
她见到我,嘴唇哆嗦着,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双手死死绞着衣角,那副又急又怕的模样,仿佛有天大的秘密堵在喉咙口,快要将她憋疯了。最终,她什么也没能说出,只是猛地扑倒在我脚边,压抑地痛哭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不久之后小青就不见了,或许她是走了,亦或者是走了……
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问过小翠,她愿不愿意离开
小翠跪着连忙磕头,求我不要赶走她,她说若不是小姐她早死了,而且小姐只剩下她了,没有她小姐就一个人了
那一天我哭了,但是那一次我真的好开心。
阴谋
光阴荏苒,又忽忽数月。一日,户部郎中竟亲自登门,为其嫡长子提亲。言说其子素来倾慕我的“才华”,心仪已久,愿以正妻之礼相待。 我闻之,只在心底泛起一丝冰冷的嘲讽。倾慕“才华”?这真是我跌落云端后,听过最拙劣也最慈悲的谎言。
父母与我长谈,剖陈利害。他们说得对,于我如今的处境,这已是能企及的最好归宿。我沉默良久,终是点了头,仿佛应下的不是自己的终身,而是一桩与己无关的交易。
出嫁那日,红妆十里,嫁妆丰厚,足见相府未曾怠慢。小翠里外忙碌,脸上是数月来未曾有过的由衷喜色。可镜中着嫁衣的我,却只觉得那红色刺眼,心头空茫一片,掀不起半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