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我便被宫人从沉睡中唤醒。
繁复的朱红色翟衣层层叠叠穿在身上,沉重得像一副枷锁。十二龙九凤冠被稳稳地戴在我的发髻上,冰冷的流苏垂下,随着我的呼吸轻轻晃动,敲在我的眉心,带来一丝不真实的凉意。
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明艳,端庄,却也苍白,陌生。
这是我的封后大典,也是我与萧锦言成婚三年的圆满。
三年前,他还是个备受打压、毫无根基的皇子。是我,说服了手握重兵的父亲,将整个沈家绑上他的战车。是我,为他披甲上阵,于万军丛中取下敌将首级,为他荡平前路。是我,在他被太子暗算、身中剧毒时,以心头血为引,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为他试药,从鬼门关将他拉了回来。
他登基那日,执着我的手,在金銮殿上对文武百官许诺:“待江山稳固,朕必以中宫之位,酬沈氏青宁。此生此世,唯你一人,六宫无妃。”
如今,江山稳固,四海升平。他终于要兑现他的承诺了。
可我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挥之不去的寒意。
因为昨夜,他歇在了我妹妹沈清月的寝宫。
“姐姐,你今天真美。”
一个柔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清月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她不施粉黛,却更显得楚楚可怜,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仿佛随时都能落下泪来。
她看着我,眼中满是惊艳和羡慕,“这身凤袍,也只有姐姐这样的人才撑得起来。清月真是……真是为姐姐高兴。”
她说着,便低下头,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我看着她,心中冷笑。
若真是为我高兴,为何她鬓边的发丝还带着几分凌乱,脖颈处一点刺目的红痕若隐若现?若真是为我高兴,为何昨夜整个皇宫都知道,皇上在她那里盘桓到深夜,连早朝都差点迟了?
“妹妹有心了。”我淡淡地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身子弱,这样的大典,不必过来凑热闹,仔细站久了头晕。”
沈清月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自幼体弱多病,是我和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我为了她,上山采药,下水摸鱼,只要她想要的,我无不应允。
三年前我随萧锦言出征,她哭着求我把她带在身边,说不想一个人留在京中。我心一软,便答应了。后来萧锦言登基,她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宫里,我更是将她护得如同眼珠子,生怕这深宫污浊,染了她半分。
我以为我们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姐妹。
直到一个月前,我无意中撞见,她在御花园里,踮起脚尖,为萧锦言整理龙袍的衣领。而萧锦言,那个一向清冷自持的帝王,竟然低着头,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那一刻,我如坠冰窟。
“姐姐说的哪里话,”沈清月柔柔地一笑,走上前来,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今天是姐姐最要紧的日子,清月就算身子再不适,也一定要亲眼看着姐姐登上后位的。皇上他……他也是这么说的。”
她刻意在“皇上”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像一根淬了毒的针,不轻不重地扎进我心里。
我没有动,任由她挽着,目光落在她那只纤细白皙的手上。这只手,柔弱无骨,提不得刀,挽不得弓,却能轻易地挽住帝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