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为古籍修复师,我能触碰器物感知记忆。 修复那面铜镜时,却被强制签订了诡异契约——爱意尽失,成为丈夫眼中陌路人。 他当着我面温声呵护那位柔弱表妹:“她不过是个修破铜烂铁的匠人。” 我抚过镜面冷笑,指尖浸透特制药墨。 当表妹得意展示新签的“婚契”时,契约燃烧着钻进她掌心。 丈夫痛彻心扉跪倒求我:“我只求你看我一眼!” 铜镜深处浮现的字迹狰狞:爱恨皆债,偿尽方休。

指尖抚过铜镜冰凉的边缘,一股混杂着陈年尘土与锈蚀金属的冷涩气息便钻进鼻腔,带着岁月独有的滞重。铜镜躺在我的工作台上,像一只沉默而疲惫的眼睛,黯淡无光,只在边缘残留着几缕浮华却已斑驳的缠枝莲纹。这是我的领域——沾满灰尘、碎裂磨损的古物,经由我指尖的温度与药水的浸润,才能重新窥见一丝昔日风华。手掌覆上镜面粗糙的中央,一股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颤,如同沉睡巨兽的低沉心跳,悄然透过掌心传递上来。

就在我的指尖划过镜面一道深邃裂痕时,异变陡生!毫无征兆,一股冰冷刺骨的洪流猛地从裂痕中爆发,沿着我的指骨、腕骨,蛮横无比地逆冲而上!那冷意并非单纯的低温,更像是凝结了万古幽寂的寒潭之水,瞬间冻僵了我的血脉。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破碎、扭曲、带着尖锐哭嚎的画面碎片,尖叫着撞进脑海——血色的朱砂、纠缠的符文、一张因极度怨恨而扭曲狰狞的女人面孔……窒息感攫住了我的喉咙。

混乱只有一瞬。

待我重新聚焦,视线重新落在那面冰冷的铜镜上。镜面依旧黯淡,仿佛刚才那惊魂一刻只是修复过度疲惫带来的幻觉。但关节深处残留的丝丝缕缕刺痛,无比清晰地提醒着方才的真实。心头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小小水花,却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片空旷的冰凉。我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甩甩手腕,将那点不适和莫名的空洞感驱散,继续专注于镜面上一处顽固的附着物。药液的气息重新弥漫开。

深夜,工作台上的灯是我唯一的光源,执着地照亮铜镜一角冰冷的莲纹。门被推开的轻微吱呀声打破了沉寂。

杜衡回来了。

他身上裹挟着冬夜的寒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另一个女子的清甜花香。那香气很淡,却像一根细针,突兀地刺破了书斋里固有的陈旧尘埃与药水的混合气味。他高大的身影在我桌旁顿住,阴影笼罩下来,几乎盖住了我手下的铜胎。

“修了一整天?”他的声音响起,不高不低,听不出太多情绪,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嗯。”我甚至没有抬头,指尖捏着细小的柳叶刀,小心翼翼地剔除镜缘缝隙里最后一点顽固的泥垢。那空洞感又回来了,即使近在咫尺,杜衡的存在也无法在我的心湖激起任何波澜,仿佛他只是屋角一件寻常的家具。那契约抽走了所有暖意,只剩冰冷的触感和镜面的反馈。

“这面‘缠枝莲纹镜’,保管不善,蚀得很深。”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汇报一份冷冰冰的器物档案。

杜衡沉默了片刻。空气凝滞。他似乎在等我抬头,或者追问那缕陌生的花香去向何方。然而我的全部心神,似乎都吝啬地给了那面冰冷残破的铜镜。每一寸肌理的走向,每一处锈蚀的深浅,才是此刻唯一值得关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