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猛地一沉,随即又恢复那种令人窒息的平稳律动。
原来如此。
寒意并非来自古物,而是源于人心。冰冷的契约也并非凭空而生。它需要一个载体,一个引线,或许还有一个……主动的接受者?指尖残留的湿润提醒着我那滴不明液体——那到底是无意的水珠,还是……别的什么?
角落里的苏映雪掩口轻咳了几声,声音虚弱,目光却穿过杜衡的肩膀,再次精准地落在我脸上。这一次,那里面没有了嘲弄,换上了更深、更隐蔽的探究,像在评估一件工具的状态。
我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冰冷的铜镜上。镜面上映出我模糊的轮廓,平静无波。心中那株名为复仇的毒芽,在契约的冰层下,无声地汲取着养分,悄然滋长,尖锐无比。它需要更精密的武器,更需要一个一击致命的时机。修复师最擅长的,不就是剥离伪装,重现本质吗?我需要的,只是时间,和一点特别的材料。
书斋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杜衡高大的身影隔绝了大部分光线,他的不耐如同实质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工作台上方仅有的光亮里。苏映雪那几声咳,更是添上了一抹令人窒息的柔弱注脚。
“时候不早,歇了吧。”杜衡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催促的意味。他并未再看我,目光落在角落那道纤细的身影上,很快掠了过去,最终落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显然去意已决。
“嗯。”我应了一声,视线依旧胶着在铜镜背面那片顽固的锈蚀上,手指捏着细小的刮刀,动作平稳而专注,仿佛方才那番言语只是无足轻重的背景杂音。指尖下,那隐秘符文的轮廓在一次次刮除中变得越发清晰,像一条冰冷的蛇,盘踞在古老的青铜之上。
脚步声远去,门被轻轻带上。书斋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直到那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我才缓缓抬起头。桌角,一盏早已冷透的茶水旁,静静躺着一方素白的手帕。那是苏映雪惯用的东西,边缘用极细的银线绣着不起眼的缠枝纹。
几乎是立刻,我伸出手拿起它。柔软的丝料触感冰冷,上面沾染着极淡的、属于她的气味,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味。指尖捻过丝帕一角,一种极其细微的粘腻感传来——不是茶水泼溅的湿润,更像是某种近乎干涸的透明胶质。
修复师对材料的敏感在此刻被提升到了极致。
我将手帕凑近油灯昏黄的光晕下,细细观察。那粘腻感所在之处,丝线纹理间,肉眼几乎看不出异常。但指尖的记忆不会骗人。我转身,从工作台深处一个标记着“特制”的褐色小罐里,用特制的骨针小心翼翼挑出绿豆大小一团近乎黑色的浓稠药墨。这墨,本是我用来修补古画细微裂痕、模拟旧底色的秘方,遇水不褪色,遇热则缓慢固化,最要紧的是,它蕴含几种特殊矿物,能与某些金属产生奇特的反应。
骨针蘸取了那一点墨,悬在素白的手帕上方。墨色深沉如午夜寒潭。
停顿片刻,手腕悬停,屏息凝神。药墨在骨针尖端凝聚成饱满欲滴的一点,随即,极其精准地落在那片残留粘腻的丝线上。墨点迅速晕开一团极小的黑斑,像在白绢上点了一颗诡异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