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母留子,一年期限,酬劳三千万。”
一年前,沈斯衍将结婚协议推到我面前,眉眼疏离得像在看一件商品。
我签得爽快,兢兢业业扮演着他名义上的妻子,只等时间一到拿钱走人。
365天刚到,我准时将续约协议撕碎,把离婚协议拍在他办公桌上。
全场高管目瞪口呆。
他却慢条斯理地捻起纸张,看也不看就撕成两半。
“续约条件没谈妥?”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拉进怀里,声音又低又欲:
“那我再加点码——老婆,我的全部身家,和我这颗心,都归你。”
“这次,期限是一辈子。”
我盯着手机日历上的倒计时,数字无情地跳转为“0”。
365天,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身旁的男人还在熟睡,清晨稀薄的光线透过顶级材质的遮光帘缝隙,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即便是睡着,沈斯衍的眉头也微微蹙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这张脸,这副身材,确实是造物主的杰作,可惜,性格是冰山里的南极点上冻了千年的寒铁,又冷又硬。
一年前,沈家老爷子病重,唯一的夙愿就是看到这个年纪一把却连个固定女伴都没有的长孙沈斯衍成家。
于是,我这个因为一场意外,阴差阳错和他有过短暂交集、家世普通、背景干净、且急需一大笔钱救急的人,成了他最完美的新娘人选。
“去母留子,一年期限,酬劳三千万。”
这是他当时对我说的话,冰冷,公式化,像在陈述一份商业合同条款。
事实上,那也确实是一份合同,一份结婚协议。
我签了,毫不犹豫。
我需要那三千万去填我舅舅捅出的那个能逼死人的窟窿,去保住我外婆的命。
一年来,我恪尽职守。
在他需要我配合出席的宴会上扮演温婉得体的沈太太,在他带客户回家时扮演优雅的女主人,在每周一次回沈家老宅吃饭时扮演与他恩爱有加的贤妻。
我们泾渭分明。他住二楼主卧,我住三楼客卧。除了必要的场合,我们几乎零交流。
他很忙,偌大的别墅通常只有我和保姆陈姨。
陈姨偶尔会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怜悯。
大概在她看来,我这个名义上的夫人,活得还不如沈斯衍养的那条名贵杜宾犬。
但我不在乎。我数着日子,等着解放,等着我的三千万。
现在,这一天终于到了。
我轻轻掀开被子下床——是的,昨晚又是一场需要同床共枕演给突然造访的沈家二叔看的戏。戏演完了,我们也该散场了。
我没有丝毫留恋,走进衣帽间,换上一身利落的裤装,然后从保险柜里取出那份我反复核对了无数次的离婚协议,以及那本鲜红的结婚证。
下楼时,沈斯衍已经坐在餐厅,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正一边用平板看财经新闻,一边喝咖啡。晨光中的他,优雅矜贵,却也冷漠得像一座精密仪器。
陈姨给我端上早餐,小声说:“夫人,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我冲她笑了笑:“今天是个好日子。”
我走到沈斯衍对面坐下,将离婚协议推到他面前。
“沈总,协议到期了,请签字。”
他握着咖啡杯的手指顿了一下,视线从平板屏幕上抬起,落在我脸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件。
“今天有季度财报会议,很重要。”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晚上回来再说。”
“不了,就现在。”我坚持,笑容无懈可击,“耽误不了您几分钟。签了字,我好尽快给您的新夫人腾位置。”
他放下平板,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终于正眼看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守时是美德。”我迎着他的目光,“何况,这是您当初定的规矩。我只是严格遵守。”
我们对视着,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噼啪作响。陈姨早就屏住呼吸躲进了厨房。
就在我以为他要发难时,他却忽然拿起桌边的钢笔。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终于要自由了!
然而,他只是在协议最下方的乙方签名处,龙飞凤舞地签下了他的名字——沈斯衍。
然后,他将协议转回来,推到我面前。
“甲方,也该签字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批复一份普通文件。
我愣了一下,低头看去。
只见协议顶端,标题赫然写着——《婚后协议续约书》。
条款细则里,酬劳金额从三千万,变成了……空白。
而期限那一栏,写着“无限期”。
我猛地抬头看他:“沈斯衍,你什么意思?”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眼神里终于染上一丝我看不懂的深意。
“意思就是,”
“我反悔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反悔了?
商业巨鳄沈斯衍,传说中一诺千金、从不出尔反尔的男人,居然在我这区区三千万的小合同上,说他反悔了?
“沈总,玩笑并不适合你。”我压下心头的火气,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这份协议具有法律效力,不是你一句反悔就能作废的。如果你对酬劳有异议,我们可以再谈,但续约,绝无可能。”
我以为他是想压价,或者用这种方式羞辱我。
他却放下咖啡杯,目光沉静地看着我,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我的故作镇定。
“林兮,”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你认为我缺那三千万?”
我心头一紧。
确实,三千万对普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但对沈斯衍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他名下最不起眼的一家子公司,年利润都不止这个数。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握紧了手指,“耍我好玩吗?”
“不好玩。”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一股压迫感,“所以,我提出了新的解决方案。”
他拿起那份该死的《续约协议》,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甲方签名处:“签了它,条件随你开。”
我气笑了:“沈总,强买强卖也不是你的风格。我记得协议里明确写过,一年后去留自愿。我现在选择离开。”
“协议第一百零八条,附加条款,”他语气平淡地像是在念会议纪要,“若甲方(沈斯衍)在协议期内出现重大违约行为,乙方(林兮)有权单方面终止协议,并获取双倍补偿金。”
我怔住。这条款我有印象,当时还以为是他律师的习惯性严谨,从未想过会用上。
“所以?”我挑眉,心里盘算着他能有什么重大违约行为。是上周应酬回来身上沾了别的女人的香水味?还是上个月和某个女星的绯闻上了头条?那可都是演戏需要,我从未当真。
他朝我走近一步,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侵袭而来。
“第一百零九条,”他的目光锁住我,一字一句道,“若乙方未能履行夫妻义务,甲方有权提出续约,直至乙方履行完毕。”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脸颊瞬间滚烫。
“夫妻义务?”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沈斯衍,你无耻!”
协议里白纸黑字写的“去母留子”,但这一年我们根本就是名义夫妻,最亲密的接触仅限于在人前挽手臂和那次被他二叔逼出来的同床共枕!
他现在居然拿这个条款来要挟我?
“法律条款,白纸黑字,何来无耻?”他面无表情,仿佛在讨论一个再正经不过的课题,“乙方林兮小姐,未能完成协议核心内容,甲方有权追责。”
我被他这颠倒黑白、道貌岸然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得很!”我一把抢过那份《续约协议》,三两下撕得粉碎,纸屑纷纷扬扬撒在他昂贵的意大利地毯上,“我现在正式通知你,协议终止!钱我不要了!这沈太太谁爱当谁当去!”
说完,我转身就走。
再跟这个逻辑鬼才多待一秒,我都怕自己控制不住把咖啡泼到他那张俊脸上。
然而,我的手刚碰到门把手,他的声音就从身后淡淡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你可以走。”
“但别忘了,你舅舅那家公司,最近似乎很想拿到沈氏旗下寰宇科技的订单。”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血液好像一下子凉了半截。
他调查我?他甚至用我舅舅来威胁我?
我猛地回头,死死瞪着他:“沈斯衍!你卑劣!”
他不知何时又坐回了椅子上,气定神闲地看着我,仿佛刚才那句威胁不是出自他口。
“十分钟后,跟我去公司开会。”他看了一眼腕表,下达指令,“作为沈太太,这是你的义务。”
“如果我不呢?”
他抬眸,眼神深不见底:“那我很期待和你舅舅聊聊,关于他之前那个项目的巨额资金漏洞,是怎么填上的。”
我输了。
一败涂地。
我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能和沈斯衍这种在商场上厮杀惯了的男人讲道理?
他根本不是反悔,他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我走。
可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