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灰烬中的星火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灰尘和机器散热片灼热的金属气味。
韩逸尘缩在工位隔断的阴影里，指尖下的键盘已经磨得油亮，几个常用键的字母模糊不清。显示屏幽幽的蓝光映着他缺乏血色的脸，瞳孔里倒映着一行行飞速滚动的、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代码。
隔壁同事敲击键盘的声音又急又碎，像一场永不停歇的冷雨，敲打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已经是晚上九点，开放办公区灯火通明，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刚修复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格式校验bug——或许是某个实习生匆忙提交时漏打了一个括号。这工作琐碎得让人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
胃里一阵轻微的抽搐，提醒他晚饭那盒廉价合成营养膏提供的能量即将耗尽，留下满嘴人工香精的涩味。
“韩逸尘！”
一个熟悉而尖利的声音穿透嗡嗡的背景噪音，像钝刀片划过硬铁皮。
是陆泽凯，他的顶头上司。
陆泽凯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价格不菲的腕表，他踱步过来，皮鞋踩在静电地板上，发出沉闷而富有压迫感的声响。
周围敲击键盘的声音瞬间稀疏了不少，许多脑袋下意识地埋得更低。
“你看看你交上来的这是什么？”陆泽凯将他的个人终端屏幕几乎戳到韩逸尘眼前，上面高亮显示着一份项目报告，“第三部分的数据对齐方式，我强调过多少次了？要用左对齐！左对齐！你用的这是什么？居中？你以为这是在设计艺术海报吗？”
韩逸尘张了张嘴，想解释说那是套用的旧模板，并非他的原创失误，而且对内容毫无影响。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解释，在陆泽凯这里，等同于顶嘴和狡辩。
“对不起，陆经理，我马上改。”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马上改？”陆泽凯嗤笑一声，音量提高，确保半个办公区都能听见，“就因为你这微不足道的‘疏忽’，整个部门的格式审查评分被拉低了零点三个百分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季度奖金，所有人！”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都会因为你这点小小的‘不注意’而缩水！”
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韩逸尘能感觉到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有同情，有漠然，但更多是无声的埋怨。他的脸颊开始发烫，耳根嗡嗡作响。
“你这个月的绩效，扣百分之二十。”陆泽凯轻描淡写地宣判，像是在掸去衣服上的灰尘，“长长记性。公司不养闲人，更不养粗心大意的人。”他俯下身，压低了声音，只有韩逸尘能听清，“别以为会写几行代码就了不起了，小子，在这里，规矩比技术重要。”
那股混合着高级古龙水和咖啡的气息喷在韩逸尘脸上，让他一阵反胃。那笔奖金，是他省吃俭用攒下来，准备给祁叔买那款能缓解神经痛的新药的。
此刻，像肥皂泡一样，“噗”地破灭了。
陆泽凯满意地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却充满羞辱的意味，然后转身离去，留下一个趾高气扬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