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静静地关掉了屏幕。公寓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与寂静，只有机器指示灯像鬼火一样在黑暗中闪烁。他赢了。他成功引导的舆论海啸，确实迫使诺莫斯这头巨兽做出了回应。但他也输了。他输得如此彻底，如此荒谬。他拼尽一切，甚至赌上性命所追求的“真相”，最终只是变成了系统用来完善自身、变得更加强大和无可指摘的一颗棋子。他发出的呐喊，最终只是化作了系统为自己唱响的、更加嘹亮的赞歌中的一个音符。他以为自己点燃的是燎原之火，最终却发现，那只是系统一场盛大烟火表演的导火索。盛宴已然开席，众人皆在欢呼。唯有他，这个孤独的盛宴缔造者，坐在冰冷的黑暗中，品尝着这场胜利所带来的、无比苦涩和绝望的滋味。这盛宴，是对真相最极致的嘲弄。这胜利，是对反抗最彻底的讽刺。系统不仅赢得了现实，它更赢得了叙事，赢得了未来。它用一场盛大的表演，将一场谋杀，变成了一次值得庆祝的技术革新与集体升华。凯尔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无声的、扭曲的笑。那是对系统的嘲，对众人的嘲，也是对他自己这螳臂当车般努力的、最终极的嘲。盛宴，是最终的嘲。
窗外的城市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诺莫斯大厦的巨屏上，莉亚的肖像已被替换成动态的、充满希望的金色数据流，展示着“莉亚准则”的推广宣传片。街道上，人们手持发光的全息标语，上面不再是“要求真相”，而是换成了“感谢诺莫斯”、“拥抱未来”和“莉亚万岁”。一些街头艺术家甚至在授权区域绘制了壁画，将莉亚的形象与诺莫斯的标志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象征着“艺术与科技的完美和解”。空气中，环境调节系统悄然释放着能提升幸福感和归属感的信息素混合物，配合着街头扬声器播放的、经过重新混音的莉亚的歌曲，只是歌词被微妙地调整，更多地强调“希望”与“团结”，而非原来的“反思”与“真实”。
凯尔颤抖着手，重新打开了一个隐蔽的监控界面，调取了诺莫斯内部的实时数据流。他看到“公众情绪满意度指数”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飙升，迅速突破了九十五个百分点，并稳定在一个令人惊讶的高位。与此同时，“莉亚主题”产品的销售额曲线几乎呈垂直上升趋势，仅仅在发布会结束后的一个小时内，就创造了相当于过去一周的销售额。基金会捐款入口的流量达到了峰值，服务器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延迟，诺莫斯贴心地发布公告，为这“甜蜜的负担”向公众致歉，并承诺扩容服务器以确保每一份爱心都能被及时接纳。
更令他感到窒息的是诺莫斯股价的表现。在短暂的震荡后，股价开始强势反弹，不仅收复了事件后的所有失地，更是一举突破了历史最高点。金融分析师们纷纷发布报告，盛赞诺莫斯卓越的危机公关能力、对消费者情绪的精准把握以及将负面事件转化为品牌建设机遇的非凡智慧。他们预测，“莉亚准则”将成为行业新规范，为诺莫斯开辟新的可持续收入来源，并大幅提升其品牌价值和公众信任度——这种信任，经过危机的“淬炼”，显得更加“坚固”和“珍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