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对着乐师扬了扬下巴。“秦伯,奏一曲《惊鸿》。”
《惊鸿》是教坊司的入门舞,也是柳莺莺的成名舞。她这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考校我,或者说,羞辱我。
她跳得自然是极好的。水袖翻飞,步步生莲,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拧腰,都恰到好处。一曲舞毕,满堂喝彩。
她站在原地,微微喘着气,胸口起伏,眼神带着胜利者的施舍,看向我。
“妹妹,看会了吗?来,给姐姐舞一段,也让大家开开眼。”
她就是要我在她珠玉在前之后,上场出丑。
我心里冷笑一声。这套路,也太老了点。
我脱下外衫,露出里面的素白舞衣。走到场地中央,对着秦伯点了点头。
“有劳秦伯,还请换一曲《踏枝》。”
秦伯愣了一下。柳莺莺的脸色也变了。
《惊鸿》是柔媚,是勾人。《踏枝》却是刚劲,是风骨。截然不同的路子。我不跟她比,我直接换赛道。
音乐响起。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了。
我没用什么花哨的技巧,就是最基础的劈叉、下腰、旋转、跳跃。但我的每一个动作,都比尺子量过的还要标准。我的腰身下到极致,腿劈成一条直线,旋转时裙摆飞扬,落地时悄无声息。
那不是舞蹈,那是炫技。赤裸裸的,最不讲道理的基本功碾压。
满屋子的人都安静了。她们都是舞者,她们看得懂。这每一个动作背后,是多少年的汗水,是多少个日夜的苦熬。
柳莺莺的脸色,从一开始的轻蔑,到惊讶,再到铁青。
一曲终了,我收势站定,额头见了汗,气息却很稳。
我看着柳莺莺,微微一笑。“莺莺姐姐,妹妹献丑了。这身子骨,还算听话,不算太硬。”
那一声“不太硬”,抽得她脸皮生疼。
她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软肉里。我知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不过,我不在乎。
我来这里,又不是为了交朋友的。
2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柳莺莺没再当众找我麻烦,但暗地里的小动作就没断过。
比如,我的舞鞋总会在上场前一刻,鞋底被人抹上一层薄薄的油。再比如,我用来润嗓子的蜂蜜水,喝起来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这些手段,上不了台面,也伤不了我。我只是默默地换掉舞鞋,倒掉蜂蜜水,然后用更完美的舞姿,抢走本该属于她的所有喝彩。
我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气急败坏。
我知道她在等,等一个能一击致命的机会。
我也在等。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下个月是上元节,教坊司要排一出大戏,给宫里来的贵人看。这是每年最要紧的场子,谁能当上领舞,谁就能稳坐首席的位子一整年。
崔妈妈把我们召集到一起,宣布了今年的舞码——《洛神赋》。
这舞的精髓,全在一把油纸绸伞上。舞者要人伞合一,用绸伞的开合、旋转,来表现洛神飘逸灵动、若即若离的美态。
“这次的领舞,你们两个,自己争。”崔妈妈看着我和柳莺莺,话说得直白。
柳莺莺的眼睛当时就亮了。
我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有信心。这支舞,她练了三年,早已烂熟于心。而绸伞舞,最讲究的就是人与道具的磨合,差一丝一毫,味道就全变了。我一个新人,时间这么紧,怎么跟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