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详细询问了所有受害者的信息,尤其是他们的生辰八字、生前职业、近期遭遇。城隍所知有限,大多是从枉死者的残魂中拼凑出的零碎信息。但当提到最新那名死者——一个曾经倒卖过古墓冥器的落魄商人时,景元罡注意到城隍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关于此人,你还知道什么?”景元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城隍吓得一哆嗦,伏得更低:“回……回将军,小神隐约听其残魂呓语,似乎……似乎半月前,他曾从黑市购得一件古物,据说是前朝某个被满门抄斩的将军府流出来的……一把残破的青铜剑穗。”
将军府……青铜剑穗……景元罡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电光划过。他想起那红伞女子微笑时,嘴角勾起的那一抹难以言喻的弧度,那份诡异的熟悉感,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模糊的落点。但那念头闪得太快,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他不再追问,留下几句敕令,命城隍加紧收集信息,稳固本地魂魄秩序,便离开了城隍庙。
夜色渐深,雨势未减。景元罡行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看似漫无目的,神念却已如同精密的水银,悄无声息地渗入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他“听”到了无数声音:出租车司机对恶劣天气的抱怨,便利店店员交接班的闲聊,居民楼里夫妻的争吵,还有……网络深处,关于“红伞索命”怪谈的悄然流传,夹杂着恐惧、猎奇和一丝病态的兴奋。
凡人的世界,信息以另一种方式流淌。
突然,他脚步一顿。神念捕捉到城西方向,一股极其微弱的、与之前现场同源的怨戾之气,正在缓缓凝聚。虽然极其淡薄,但那种贪婪的“吸扯”感,如出一辙。
找到了!
景元罡眼中厉芒一闪,身形瞬间模糊,化作一道几乎融入雨线的淡紫色流光,朝着怨气来源的方向疾射而去。
地点是城西一片待拆迁的老旧居民区,断壁残垣在暴雨中更显荒凉。怨气的源头,在一栋摇摇欲坠的筒子楼楼顶。
景元罡无声无息地落在天台边缘。雨水在他身周自然滑落,未能沾湿他半分。他看到,天台中央,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男人蜷缩在地,身体正不受控制地抽搐,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道道无形的生命精气正从他七窍中被强行抽出,汇向空中。
半空中,一把红纸伞静静悬浮,伞面散发着幽幽的红光,如同活物般一张一翕。伞下,空无一人,但那索命的韵律,却清晰地指向那里。
不是本体?还是某种分身邪术?
景元罡没有犹豫,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紫色电光跳跃欲出,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就在他即将出手打断这邪术的刹那——
“嗤。”
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嘲弄意味的轻笑,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
景元罡猛地回头。
就在他刚才站立的天台入口处的阴影里,那个红伞女子,不知何时竟又出现了。伞沿依旧压得很低,但这一次,她抬起了一只手,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指,轻轻抵在了毫无血色的唇边。
然后,对着他,再次做出了那个口型——
“嘘。”
紧接着,红伞女子连同那把悬浮在空中汲取生机的红伞,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消散无踪。天台上,只留下那个奄奄一息的快递员,和更加浓重、却依旧“干净”得令人心悸的怨戾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