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残剑镇酒旗

残剑镇的雨,总比别处来得黏腻。

柳十三坐在“醉里挑灯”的柜台后,指尖摩挲着酒壶底的三道刻痕——那是三年前他断了右手食指后,用断指剩下的关节一点点刻上去的。雨丝斜斜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裹着泥点,黏在过往行人的裤脚,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沉滞得发不出声。

“再来一壶烧刀子。”

粗哑的声音撞进耳里时,柳十三正盯着窗外檐角下的铜铃发呆。那铜铃是十年前他刚开这家酒肆时挂的,如今漆皮剥落,铃舌上锈迹斑斑,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闷响,早没了当年的清亮。他抬头,看见柜台前站着个穿玄色短打的汉子,肩宽背厚,腰间别着柄锈剑,剑鞘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渍,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客官,咱这烧刀子烈,您刚沾了血,喝多了怕伤身子。”柳十三一边擦着酒杯,一边轻声劝。他这酒肆开在残剑镇最偏的巷口,来的多是走镖的、赶马的,偶尔也有像眼前这样带刀带剑的江湖人,只是很少有人像他这样,把血腥味带得满屋子都是。

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发黄的牙齿:“老板倒是好心,只是我马三这辈子,就好这口烈酒,管它什么伤身子不伤身子,先喝痛快了再说!”他说着,“啪”地一声把一锭碎银子拍在柜台上,“再来一盘酱牛肉,要最肥的!”

柳十三没再多劝,转身从酒坛里舀出一壶烧刀子,又从后厨端出一盘酱牛肉。马三拿起酒壶,仰头就灌,辛辣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浸湿了胸前的衣襟,他却浑不在意,又抓起一块酱牛肉,大口大口地嚼着,嘴里还嘟囔着:“痛快!痛快!”

柳十三靠在柜台上,看着马三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神慢慢沉了下去。他认得马三腰间的那柄锈剑——那是“黑风寨”的标志。三年前,就是黑风寨的人,在他护送镖局走镖时,截了他的镖车,还断了他的右手食指,让他从此再也握不住那柄伴随他二十年的“青锋剑”。

“客官,看您这剑,像是黑风寨的兄弟?”柳十三状似无意地问。

马三嚼着牛肉,含糊不清地应道:“正是!咱黑风寨在这方圆百里,谁不得给几分面子?昨天刚劫了趟镖,杀了几个不知死活的镖师,这剑上的血,就是他们的!”他说着,还得意地拍了拍腰间的锈剑,眼神里满是凶光。

柳十三的指尖微微颤抖,杯沿被他捏得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恨意,又给马三续了杯酒:“客官厉害,只是这江湖险恶,客官还是小心些好。”

马三哈哈一笑:“小心?咱黑风寨有大寨主罩着,谁敢动咱?再说了,咱手里的剑,可不是吃素的!”他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柳十三:“老板,我跟你说,再过几天,咱黑风寨就要干一票大的——听说‘镇岳镖局’要护送一批生辰纲,从残剑镇经过,到时候咱大寨主亲自带队,保管能满载而归!”

柳十三心里一动。镇岳镖局是这一带最大的镖局,镖头赵山河更是江湖上有名的硬汉,一手“五虎断门刀”耍得虎虎生风。黑风寨敢动镇岳镖局的生辰纲,看来是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