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车祸那晚,手机最后一条短信是发给林婉的:
“等宝宝出生,我们就去你最爱的那片海边办婚礼。”
葬礼上周明的母亲哭着求林婉打掉孩子:“你还年轻,别被死人拖累一辈子。”
林婉却在胎心消失的凌晨梦见一场雪白婚礼。
交换戒指时护士喊醒林婉:“手术结束了。”
麻醉未散的林婉蜷缩在观察室床上,
而窗外的雨,正把这座他消失的城市洗成模糊的色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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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冷得蚀骨。
一月才刚开了个头,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新年烟花燃尽后的硝石味,林婉却测出了两条红杠。
世界在那一刻,收缩成验孕棒上清晰的十字窗口,窗外是冰天雪地,窗内是林婉骤然擂响的心跳。
一声接着一声,又重又烫,砸得林婉手足无措,又生出一种近乎眩晕的喜悦。
林婉几乎是立刻告诉了周明。
电话那头,周明沉默了两秒,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有些粗重,然后,是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冲破电波的笑意:“真的?我要当爸爸了?”
那晚,周明连夜从出差的城市赶回来,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都透着轻快。
门一开,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周明就把林婉抱起来转了个圈,下巴抵着林婉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坚定:
“我们结婚吧,马上就开始准备。我要给你,给宝宝,一个最好的婚礼!”
他们俩人挤在沙发上,头靠着头,用手机查着黄历,规划着什么时候见家长,什么时候领证,婚礼是选在海边还是草坪。
周明孩子气地用手掌覆在林婉依然平坦的小腹,说要把儿童房刷成天蓝色,无论男女,都要教他踢足球。
那些琐碎的、具体的憧憬,像是冬日里呵出的白气,温暖却易散,但是他们却浑然不觉,只觉得未来饱满得快要溢出来。
两家的老人听闻喜讯,也是高兴的很。
开始张罗着见面,商量具体的细节。
一切都像是上了发条,朝着一个光明热闹的方向奔去。
直到一月中的那个深夜。
电话铃声尖锐地划破林婉的梦境。
是周明同事打来的,声音紧绷,语无伦次,只说出事了,是车祸,很严重,在医院,让林婉快去。
林婉甚至忘了是怎么穿上的衣服,怎么下的楼,寒冬腊月,她浑身抖得像是风里最后一片叶子。
赶到医院时,急救室外的灯红得刺眼。
周明的母亲已经到了,被人搀扶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然后是医生出来,摘下口罩,嘴唇动了动,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冰锥一样:“……重型货车碾压拖拽……现场就已……我们尽力了……”
医生的几句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林婉的意识里,留下永难愈合的疤痕。
她眼前一黑,之后的日子,便陷入了一种浑浑噩噩的粘稠状态。
像是活在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里,四周是隔音的玻璃,林婉看得见外面的人来人往,听得见他们的安慰与哭泣,但一切都模糊不清,唯有胸口那块地方,是空的,漏着穿堂的风。
葬礼上,林婉穿着黑衣服,站在周明的母亲身边。
照片上的周明,笑得一如往常,好像下一秒就会从相框里走出来,叫林婉别傻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