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管道口扬起的尘土尚未完全落下,楚若离那声压抑的惊呼,却像一颗冰锥刺穿了刚刚松缓下来的空气。

“秦姐!林风!你们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楚若离手中的消毒棉签停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男孩大腿外侧,靠近臀部的位置,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着,一片狰狞的血污之下,赫然烙印着一个清晰的、令人心悸的图案!

那不是普通的伤口或胎记。那是由某种高温能量或腐蚀性物质灼烧形成的印记,边缘焦黑,深入皮肉。图案的主体是一个线条简洁却透出冰冷意味的摇篮轮廓,摇篮的弧线却被数条荆棘般扭曲、带刺的藤蔓死死缠绕、勒紧。最下方,一滴仿佛由鲜血凝固而成的暗红色液滴,悬在摇篮底部。图案下方,还有一串细小的、同样由灼痕构成的数字编码:**K7-0419**。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从每个人的脚底窜上头顶。

通讯频道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穿梭机引擎怠速运转的轻微嗡鸣,以及远处废墟中偶尔传来的、不知名金属结构扭曲断裂的呻吟。

秦雪半跪在男孩身边,脸色铁青,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那个烙印,又在半途硬生生停住。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冰冷的愤怒。

“嘶…” 腿部剧痛让男孩倒吸一口凉气,但他咬着下唇,没有哭喊,反而用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看着秦雪和楚若离,带着一丝超越年龄的倔强和…麻木?仿佛对这个烙印的存在,早已习以为常。

“妈的!!” 唐芯的怒吼打破了死寂。她几步冲到近前,看到那烙印的瞬间,眼珠子瞬间就红了。她猛地举起手中的“破伤风之吻”,斧刃上幽蓝的光芒暴涨,带着狂暴的杀意狠狠劈向旁边一块半人高的混凝土碎块!

轰!

碎石飞溅!巨大的力量将碎块劈得四分五裂!

“畜生!杂种!!” 唐芯胸膛剧烈起伏,斧头重重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那个烙印,仿佛要用目光将其烧穿。

“苏璃…这是什么?” 林风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短暂的沉默后,苏璃清冷的声音响起,通过“幽影”的外部扬声器传出。那声音依旧平稳,却失去了之前的绝对理性,第一次清晰地带上了一种被压抑的、如同熔岩在地下奔涌的震怒,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方舟’…火种烙印(Seed Brand)。”

“火种…烙印?” 楚若离喃喃重复,脸色苍白如纸。

“零号胚胎数据库,最高加密层档案。” 苏璃的声音如同在宣读一份来自地狱的判决书,“‘方舟’核心筛选机制之一。对符合其‘火种标准’的儿童个体,进行强制标记与编码注册。”

她的解释冰冷而残酷:

“烙印过程伴随深度基因采样与神经链接植入,痛苦指数判定为:九级(最高级)。烙印本身蕴含追踪信号源与生物信息锁,难以祛除。标记个体被视为‘方舟’专属财产,其基因序列、生理数据、潜能评估将被录入‘方舟’主脑‘诺亚’,成为其‘净化后新世界’蓝图的一部分。”

“被标记者,终身无法摆脱‘方舟’追踪。任何试图反抗、逃离或‘非授权转移’的行为,将被视为对‘方舟’神圣使命的背叛,予以…清除。”

“清除?!” 秦雪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她看着男孩大腿上那刺目的烙印,看着那滴血的摇篮和被荆棘缠绕的图案,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

终身标记!基因采样!神经植入!清除?!

这哪里是保留火种?!这分明是将活生生的孩子,当成了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当成了可以随意编码、追踪、抹杀的…物品!

“K7-0419…” 苏璃冰冷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审判的钟声,“K代表‘适格者’(Qualified),7代表第七号‘筛选前哨站’,0419…是他的序列号。在他之前,这个站点至少已有418个孩子…被打上了烙印。”

418个!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楚若离捂住嘴,差点呕吐出来。唐芯握着斧柄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秦雪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封般的杀意。

管道深处,那个稍大一点的女孩似乎听懂了什么,她紧紧抱住还在抽噎的小妹妹,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看向周围这些“救援者”的眼神里,充满了本能的戒备和绝望。

“朵朵…不怕…” 受伤的男孩,石头(楚若离在清理伤口时得知了他的名字),忍着剧痛,伸出脏兮兮的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臂,他的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那台沉默矗立的黑色机甲上,“…姐姐…是好人…她…打跑了怪物…” 他指的是“幽影”。

“幽影”那狭长的感应器,微微转向了石头。冰冷的机械音响起,依旧是苏璃的电子合成声,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伤口处理优先。烙印…稍后处理。”

楚若离猛地回过神,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翻涌的恶心感。专业素养让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她迅速将强效止血凝胶覆盖在石头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凝胶接触创面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快速凝固形成保护膜。接着,她拿起抗感染纳米喷雾,仔细喷洒在伤口周围和烙印灼痕的边缘。最后,她拿起一支标注着“儿童用”的强效镇痛剂,动作轻柔地注入石头的手臂。

“忍着点,很快就不那么疼了。” 楚若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小心地避开那个刺眼的烙印,用无菌敷料覆盖住伤口,再用弹性绷带固定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看向那个烙印,眉头紧锁:“苏璃…这个烙印…能祛除吗?它…它在持续释放微弱的生物信号!” 她的便携扫描仪上,清晰地显示着烙印区域异常活跃的生物电信号。

“物理祛除难度极大,涉及深层神经链接。” 苏璃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分析,“强行祛除可能导致神经损伤或触发‘方舟’的清除协议。当前方案:暂时屏蔽其对外信号发射。需要专用设备。” “幽影”的机械臂抬起,指向穿梭机,“带回母舰。”

“好!先回去!” 林风的声音斩钉截铁,“秦雪,唐芯,掩护!立刻带孩子们登机!”

秦雪立刻行动,她小心翼翼地将最小的女孩朵朵抱起来。小女孩似乎被吓坏了,紧紧缩在秦雪怀里,小小的身体还在发抖。稍大一点的女孩小雨,则紧紧拉着楚若离的衣角,眼神怯怯地看向那台巨大的黑色机甲和凶神恶煞(在她眼里)的唐芯。

唐芯收起斧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善”一点(虽然效果不佳),她走到石头身边,大大咧咧地说:“小子,骨头挺硬啊!来,姐姐背你上飞机!” 不由分说,她小心地避开石头的伤腿,将他稳稳地背了起来。

“铁皮鸭Pro Max”的引擎发出更加不堪重负的咆哮,载着三位新乘客和沉重的气氛,摇摇晃晃地升空,朝着悬停在空中的“铁皮鸭号”母舰飞去。“幽影”紧随其后,如同沉默的黑色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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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舰医疗舱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石头被安置在医疗床上,腿部伤口已经过彻底清创和包扎,在强效镇痛剂的作用下,他沉沉睡去,但眉头依旧紧锁。小雨和朵朵被苏小暖带去了生活区,苏小暖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珍藏”——软饼干、果泥、蜂蜜水,试图用食物和温柔安抚两个饱受惊吓的孩子。小雨依旧沉默,只是紧紧抱着妹妹。朵朵则对苏小暖拿出的蜂蜜水表现出了一点兴趣,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医疗舱内,楚若离、秦雪、唐芯、林风围在医疗床边。星璇的全息投影投射出石头腿部烙印的高清扫描图像,旁边是复杂的能量频谱和生物信号分析。

苏璃站在医疗舱的隔离观察窗后,她已脱下战斗服,换上了干净的白色实验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她正通过远程终端,指挥着两台高精度的“工蜂”医疗臂,小心翼翼地操作着一个结构复杂的微型能量场发生器,对准石头腿上的烙印。

“生物信号特征锁定…追踪频段解析完成…启动‘信天翁’协议,植入虚假信号节点…” 苏璃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

“能量场发生器启动…频率校准…覆盖范围:烙印核心区…强度:临界阈值…”

嗡…

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的能量薄膜覆盖在烙印区域。

“信号屏蔽完成度:98.7%。” 苏璃停下操作,看向观察窗外的林风等人,“暂时隔绝了‘方舟’主脑的追踪信号。但烙印本身的结构和神经链接无法根除。‘方舟’拥有更高权限的扫描手段,近距离下仍有暴露风险。”

“也就是说…只要这鬼东西还在他身上,‘方舟’就随时可能找上门?” 唐芯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咯响。

“是。” 苏璃的回答冰冷而直接。

“妈的!” 唐芯又是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吓得沉睡中的石头都皱了皱眉。

秦雪按住唐芯的肩膀,示意她冷静,她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个烙印:“苏璃,这个图案…被荆棘缠绕的滴血摇篮…它代表什么?”

苏璃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调取更深层的记忆。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看到了某些令人作呕的画面。

“‘方舟’的象征。”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荆棘代表筛选的残酷与束缚,滴血…意味着火种的获取必然伴随牺牲与痛苦。摇篮…则是他们自诩的‘新世界’的起点。”

“他们认为,旧世界已死,唯有在严酷的筛选和掌控下诞生的‘纯净火种’,才配得上他们构建的那个冰冷的‘摇篮’。”

“他们…没资格定义火种。” 苏璃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那压抑的怒火再次翻涌,“更没资格…把摇篮变成刑架!”

林风站在众人身后,一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从石头苍白的睡脸,移到他腿上那个狰狞的烙印,再到烙印下方那串冰冷的数字编码——**K7-0419**。

四百一十九…

这不仅仅是一个序列号。

这代表至少四百一十九个像石头一样的孩子,被打上了这屈辱的烙印,像牲口一样被标记、被筛选、被“注册”!

这代表还有无数个像小雨和朵朵一样的孩子,在恐惧中被追逐、被烙印,甚至…被“清除”!

一股比面对“母巢”时更加狂暴、更加纯粹的怒火,如同沉寂的火山,在林风胸中轰然爆发!那怒火烧尽了最后一丝侥幸和犹豫,只剩下冰冷的、坚硬的、不死不休的决绝!

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医疗舱的通讯控制台。他的步伐沉重,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星璇!” 林风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冰冷、坚硬、斩钉截铁!

“调取所有关于‘方舟’前哨站‘K7’的坐标情报!分析其防御力量!计算摧毁方案!”

“扫描所有旧时代大型地下设施坐标!尤其是儿童可能聚集的区域!优先级提到最高!”

“升级全舰扫描阵列!功率提升到极限!给我把滨海市周边五百公里内所有类似这个的求救信号和…烙印信号!都找出来!”

他每说一句,语气就更重一分,眼中的火焰就更盛一分!

秦雪、唐芯、楚若离都看向他,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实质化的怒火与决心。

林风最后转过身,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医疗舱内的众人,也仿佛穿透了观察窗,落在苏璃身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足以撕裂钢铁的力量,在舱内回荡:

“从今天起。”

“‘铁皮鸭号’的第一条铁律——”

“凡烙印孩童者…”

“皆为死敌!”

“见一个…”

他停顿了一秒,那停顿中蕴含的杀意让空气都为之凝固。

“…杀一个!”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石头腿上那个滴血的荆棘摇篮烙印上,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这烙印,是他们的罪证。”

“也是他们的…催命符!”

楚若离看着林风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燃烧的冰冷火焰,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秦雪挺直了脊背,手按在了腰间的高斯手枪上。唐芯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观察窗后,苏璃静静地站在那里,白色的实验袍纤尘不染。她没有看林风,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被暂时屏蔽的烙印上。冰冷的镜片下,无人看见的瞳孔深处,一丝微弱却真实的认同感,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悄然扩散开。

摇篮的守护者,已亮出獠牙。与“方舟”的战争,在这一刻,因这滴血的烙印,彻底点燃,再无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