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第二天,新妇要给公婆敬茶,以表示尊敬。
尤其是殷家这样的门第,规矩更是森严。
沈绛月昨天晚上还信誓旦旦的表示会恪守本分,尽到世家妇的职责,结果第二日就被自己啪啪打脸。
她手脚并用的掀开被子,神色慌张。
早知如此,便不立下誓言了。
殷羡钰见她这副火急火燎的模样,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沈绛月。
他缓声道:“不必如此着急,我已经差人去告知了母亲。”
丫鬟们端着铜盆进来,为沈绛月梳妆打扮。
沈绛月的动作慢了下来,不好意思的看向殷羡钰。
“多谢。”
她陪嫁的时候带了四个陪嫁丫鬟。
她在尚书府不得宠,奴仆们根本不认她这个主子,对她嗤之以鼻。
出嫁丫鬟都是大娘指派着的,沈绛月也不敢要,只能央求尚书从人伢子那里买了丫鬟带走。
昨日的天气隆寒,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
院子里的积雪厚重,下人们尚在疏通。
殷羡钰这才没有将沈绛月唤醒,让她多在床上睡了会。
他的目光从沈绛月的脸上扫过:“下次莫要赖床。”
风轻云淡的叮嘱,在心底给沈绛月画了个叉,看来自己的妻子礼数全无,还需要管教一番才能够担得起世家妇的职责。
沈绛月不知道殷羡钰的心中所想,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我知晓了。”
定然不会有下次。
屋外还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雪,还夹杂着豆大的雨水。
雨夹雪。
一阵冷风吹过来,沈绛月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殷羡钰注意到沈绛月的小动作,他轻轻蹙眉。
今日的天气严寒,她这一身略显单薄寒碜。
嫁入殷家尚书府给的彩礼丰足,倒不至于一件暖和的衣裳都买不起。
殷羡钰停下脚步,只当她是穿错了衣裳:“可要回去换身衣裳?”
沈绛月摇了摇头。
尚书府置办的彩礼一事由大娘负责,大娘向来不待见她。
彩礼是明面上的东西,大娘不敢动手脚,办的漂漂亮亮的。
可私底下却给沈绛月使绊子,在衣食住行这种小方面克扣她。
沈绛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就算说出去了也没人信,彩礼大把大把的往外撒的人会吝啬这几件衣裳吗?
说不定还会被大娘反咬一口,说自己恩将仇报,不知感恩。
大娘是个狠角色,沈绛月在尚书府的时候没少吃苦头。
殷羡钰看出来沈绛月的为难,也没有强求,他转过头:“明金,去把我的大氅取来一件,给夫人。”
明金取来大氅,递给沈绛月。
沈绛月微垂着眼帘,不敢看殷羡钰,只是低声道谢:“多谢。”
大氅上有股淡淡的墨香,是殷羡钰身上的味道。
裹上殷羡钰的大氅,沈绛月的身上迅速回暖,就连心房都暖了一片。
她悄悄轻摸着大氅长暖和的皮毛,指尖带起阵阵痒意。
殷羡钰的神色依旧冷淡,沈绛月却觉得他和蔼了不少。
沈绛月的嘴角翘起一个弧度
殷羡钰,其实……
也没那么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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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的门第高这事并非空穴来风之事。
殷父早年间是骁勇善战的将军,后因天子疑心,主动上交了兵权。
天子龙颜大悦,为殷父封侯进爵。
殷母身负荣华郡主的封号,如今在太学担任女夫子,桃李满天下。
殷家小辈们仕途坦荡,殷家高贵了一辈子,人人都盯着这块肥肉,希望能够攀上殷家的高枝。
可惜让沈绛月这身份低微的乡野女子捡了便宜,京都闺阁淑女可谓是扼腕叹息。
殷父和殷母的神色冷淡。
他们早收到了殷羡钰传来的消息,对于沈绛月的姗姗来迟,两人不欲多说。
他们对沈绛月这个儿媳妇算不上满意。
这婚事是皇帝赐婚,再加上殷羡钰有意迎娶。
自家大儿子什么德行他们二人心底明了,看似待人温和,实则说一不二。
殷父殷母也没法改变。
从进门起,气氛冷凝胶着。
倒是一旁站着的妙龄少女声音软糯的叫了沈绛月一声嫂嫂,又躲到了殷母的身后,看上去是个害羞的。
少女粉面桃腮,与殷羡钰的眉眼有几分相似之处。
殷羡钰主动给沈绛月介绍:“这是舍妹,殷纯熙。”
殷纯熙腼腆的对着沈绛月露出了一个笑容。
沈绛月点头,回以灿烂微笑。
听说殷羡钰还有个二弟,只是镇守边塞,一年到头都见不到面。
沈绛月按规矩给殷父敬茶,殷父犹豫一下,最终爽快的接过了。
轮到殷母:“母亲,请喝茶。”
沈绛月跪在软垫上,双手举过头顶,毕恭毕敬的将茶水递给殷母。
殷母看着沈绛月那张漂亮的脸。
美则美矣,只可惜空有皮囊。
一想到沈绛月使下作手段嫁给自家大儿子,殷母心里就一团无名火,越看沈绛月越不得劲。
本来引以为傲的大儿子该迎娶高门贵女作为贤内助,而不是娶一个乡野村妇。
殷母心头郁闷,迟迟没有接过茶水。
茶水的温度适中,沈绛月长时间举着茶杯,难免会手臂酸痛,没一会就轻轻发抖。
沈绛月心底清楚,殷母这是不满意自己这个儿媳妇。
她的心中并不气馁,她能理解。
她这样的身份和手段嫁给殷羡钰,殷母的确会心有不快。
殷母侧眸,她没办法为难皇帝,但却有的是办法为难自己这个儿媳妇。
她看着沈绛月实在是拗心的很。
这样一个品德有失的人…也不知日后的日子会如何。
殷羡钰将母亲的故意刁难看在眼底,他微微蹙眉,接过沈绛月手中的茶水。
端正了身姿,一拂衣袖,殷羡钰代替沈绛月敬茶:“母亲,请用茶。”
屋内的众人皆是惊诧不已,未曾料到殷羡钰会有此行为。
这样明晃晃的袒护沈绛月,殷母就算再不满意,也不能拂了自己亲儿子的面子。
儿子的面子和一时之气她还是拎的清的。
殷羡钰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他虽对这位妻子不满意,仍旧给予了妻子应有的待遇。
殷羡钰的袒护是沈绛月始料不及的,她怔怔的看了殷羡钰了片刻。
母亲死后,就再也没人袒护过她,这还是第一次。
她在殷羡钰的身侧,低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殷羡钰听见了。
这是沈绛月说的第三次谢谢了,未免有些太过客气。
他微微颔首,转头低声对沈绛月道:“不必如此客气,夫妻之间理当相互照拂。你姑且去走廊外等着我。”
他有话要同母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