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盖闭合的刹那,那声轻微的“咔哒”闷响仿佛直接敲在林小婉的颈椎上。绝对的黑暗,比急诊室最深的夜班还要浓稠百倍,带着新刨胡桃木的辛辣气息和浓重檀香的余韵,如同浸满墨汁的湿棉絮,沉沉地堵塞了她的七窍。唯有鼻尖残留的、混合着木屑与防腐香料的气味,尖锐地提醒着她——这具年仅十五岁的陌生躯体,正被禁锢在一具为“死人”准备的胡桃木棺材里。
“咚…咚…”抬棺木杠压在肩头的沉闷回响,透过厚重的棺壁清晰地传递进来。林小婉强迫自己冷静,像在急诊室面对复杂病例时一样,调动所有感官收集信息。她屏住呼吸,默数着抬棺人的步伐:“一步…两步…朱雀巷到胡商宅邸需经过三个路口…” 脑中飞速运转着盛唐的度量衡知识,“按一尺合30.7厘米计算…目前大约行进了240米。” 她试图通过步频和方向感勾勒出外界的路径图。
突然,一阵尖锐的绞痛毫无征兆地从右下腹炸开!那感觉如同被一根烧红的细针狠狠刺入,让她瞬间蜷缩起来,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嫁衣内衬。完全是本能反应,她的指尖精准地按压在右下腹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点位——麦氏点(McBurney's point)!阑尾炎的经典压痛点!这具身体竟然出现了典型的腹膜刺激征!
“不对…” 林小婉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紧锁眉头,思维如同高速运转的CT机。“原主分明是被硼砂毒杀,毒物主要损伤消化道和肾脏,怎么会引发如此典型的急性阑尾炎症状?” 她忍着剧痛,指尖沿着下腹腹直肌鞘边缘细细摸索,试图寻找线索。蓦地,她的动作僵住了——指尖触碰到一处异常凸起的、坚韧的条索状结构,那触感…绝非先天形成!是外科手术留下的粘连瘢痕!而且从位置和形态判断,极有可能是腹腔镜手术的微创疤痕!
就在惊疑之际,颈间的玉珏骤然发烫,一股温热的洪流涌遍全身。萤石幽光竟穿透了厚重的棺木,在她紧闭的眼睑内投映出一个半透明的人体解剖模型!模型右下腹腔的盲肠部位,正闪烁着刺目的、警告般的红光,阑尾区域肿胀充血,边缘模糊不清——正是急性阑尾炎穿孔前兆的虚拟影像!
抬棺队伍猛地一顿。外面传来粗哑的、带着浓重异域口音的波斯语咒骂:“时辰未到,不可开棺!” 紧接着,是利器破空的锐响!“嗖!嗖!嗖!” 三枚柳叶形的淬毒暗器擦着林小婉的太阳穴钉入棺木内壁,带起的劲风甚至削断了她几缕发丝,离要害仅差分毫!冰冷的杀意穿透棺木,让她汗毛倒竖。
“肠穿孔前兆…这不是巧合!” 她在心中疾速诊断,恐惧被更强的求生欲和愤怒取代。指尖摸到棺木缝隙间漏进的细沙——带着铁锈般的暗红色,正是胡商宅邸特有的红胶土。当第二波更剧烈的绞痛撕裂般袭来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原主根本不是单纯的替嫁新娘!她是早已被选定的‘药人’!这具身体正在剧烈排斥某种强行植入的…外来器官!阑尾炎症状是排异反应引发的炎症风暴!”
“轰隆——!” 棺盖被粗暴地撬开一道缝隙,清冷的月光如同森冷的银刀,骤然劈进这死亡的囚笼。林小婉强忍剧痛,眯起眼睛适应光线。只见八名彪悍的胡商轿夫围站成一个诡异的六芒星阵,中央一位身着繁复波斯纹饰长袍的老者,手中一柄弯刀寒光闪闪,刀尖正滴落着新鲜的羊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雪亮的刀身上,竟刻满了与林小婉颈间玉珏纹路分毫不差的人体解剖图!
“冲喜时辰已过,”老者的汉语带着浓重的粟特口音,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取心换命,方能救我家主人!” 他眼中闪烁着狂热而残忍的光,弯刀高高扬起,直指棺中“新娘”的胸膛!
生死一线!林小婉猛地蜷起身子,右手闪电般探入棺木内壁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那是原主临死前用尽最后力气抠挖出的地方!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她毫不犹豫地抽出那根藏匿的银簪!就在弯刀带着腥风劈落的瞬间,她将全身力量灌注于手臂,银簪化作一道寒光,精准无比地刺入老者持刀手腕的阳溪穴!
“呃啊——!” 老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这招在急诊室用来对付醉酒狂躁患者的制敌术,此刻发挥了致命效果。银簪尖端精准地切断了桡神经浅支,剧烈的麻痹感和剧痛让老者再也握不住弯刀。“当啷!” 沉重的弯刀砸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轿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诈尸”反击惊得目瞪口呆,阵型瞬间散乱。
借着月光,林小婉终于看清了庭院的全貌——这哪里是喜堂?分明是人间炼狱!庭院中央,赫然摆放着数十个三尺高的药人缸!缸内浸泡着不知多少具胸腔被暴力剖开的人体标本!更恐怖的是,每一具标本心脏的位置,都镶嵌着与林小婉玉珏上相似的、散发着幽绿或惨白光芒的萤石!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防腐药水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你们在做心脏移植!” 林小婉的声音因愤怒和震惊而颤抖,她强撑着从棺材中滚出,婚服下的中衣早已被冷汗和污血浸透。她用银簪指着老者腰间滑落的一个羊皮卷轴,厉声喝道,“用硼砂毒杀健康人充当‘药人’,再将这种特制的萤石植入心脏,妄图借‘冲喜’这种迷信仪式完成活体器官摘取和移植!你们根本不是冲喜,是谋杀取心!” 颈间的玉珏仿佛感应到她的愤怒,猛地发出刺耳的蜂鸣!萤石光芒瞬间扫过整个庭院,如同无形的探照灯。惊人的一幕发生了——每一个药人缸内标本的心口处,都清晰地浮现出与林小婉玉珏投影完全相同的、闪烁着微光的人体解剖图!
老者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腕,踉跄后退,眼中充满了惊骇和怨毒。他袖中滑落的密卷被林小婉眼疾手快地捡起。匆匆展开,上面绘制的并非寻常地图,而是一幅将长安城坊市布局与人体器官精确对应的诡异图谱!朱雀巷的位置,被一个醒目的朱砂标记标注为——“心尖”!
就在这时,林小婉惊异地发现,自己右下腹那折磨人的剧痛,竟奇迹般地缓解了大半!她下意识地摸向腹部的瘢痕——那里正散发出与颈间玉珏同源的、温润而奇异的微光!仿佛这玉珏的能量,正在强行压制或调和着体内的排异风暴。
“抓住她!死活不论!” 老者从剧痛中缓过神,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轿夫们如梦初醒,面目狰狞地扑了上来。
林小婉转身撞进旁边一间挂满帛画的厢房。借着摇曳的烛火,她看清了墙上的帛画——全是前所未见的人体经络图谱!朱砂勾勒的肝门静脉系统,竟比现代医学图谱多出三条诡异的异常侧支血管!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每一条异常血管旁,都用蝇头小楷标注着一个日期——贞观年间的命案日期!这哪里是医学图谱?分明是用鲜血标注的死亡记录簿!
“哗啦!” 最中央的一幅巨大帛画突然无风自动,飘落下来,露出后面墙壁上一个隐藏的暗格。暗格里,静静躺着一个布满铜锈的青铜罗盘。诡异的是,罗盘中央的指针,此刻正如疯魔般疯狂旋转,最终,针尖死死地、稳定地指向了林小婉颈间的玉珏!
更漏的滴水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院外,突然传来沉重而规律的“哗啦…哗啦…”声,是金属锁链拖过地面的声响!
“大理寺办案!” 一声清冷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一道矫健的身影如同夜枭般从厢房屋脊上飞掠而下,腰间的玉佩在月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就在玉佩出现的瞬间,林小婉颈间的玉珏与之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共振!嗡鸣声大作!更令人骇然的是,庭院中所有药人缸里的萤石,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召唤,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将整个庭院映照得如同鬼域!
裴寂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瞬间扫过混乱的现场。他的锁链如同活物般甩出,精准地缠住正欲逃跑的老者脚踝,将其死死拖住。当他的目光落在林小婉胸前那尚未完全干涸的淡淡血痕上时,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你胸前的投影…和十年前第一具药人尸体上的标记位置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