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威卫大营的牛皮军帐,在连绵阴雨中沉重地喘息。雨水顺着旗杆流淌,将象征军威的赤红旗帜洇染成暗沉的血褐色。林小婉的木屐碾过泥泞混着暗红血渍的沙土地,刺鼻的艾草烟雾与血腥味中,一丝顽固的、带着铁锈甜腥的腐臭气息钻入鼻腔——这是破伤风梭状芽孢杆菌在无氧伤口深处疯狂繁衍、释放致命痉挛毒素的气息,远比教科书描述的更令人心悸。
“林医官!速来前锋营!”副将的吼声如同炸雷,震得帐顶积灰簌簌落下,“七名弟兄被淬毒狼牙箭所伤,今晨起牙关紧闭,抽搐不止!”
帐帘掀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汗臭、血腥与绝望的热浪扑面而来。七名精壮的士兵如同被无形巨力扭曲的弓弦,以骇人的角度僵直地反张着身体,牢牢钉在简陋的草席上。他们的牙关紧锁,齿缝间溢出带血的涎沫,每一次剧烈的角弓反张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咯咯”声。这景象,比任何解剖图谱都更直观地展现了破伤风痉挛的恐怖。
“取陈年米醋,煮沸!浸银针!”林小婉果断甩下牛皮药箱,箱内分层摆放着用高度烈酒浸泡的柔韧羊肠线、炭火烧灼消毒后寒光闪闪的青铜镊子与骨制探针。她一眼瞥见随行军医手中捧着的金疮药粉,那药粉色泽暗红,竟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弱荧光。“停手!此药暂不可用!”她厉声喝止,“先撬开牙关,防其咬舌自尽!”裴寂那条标志性的寒铁锁链“铮”地一声甩在药案上,震落几味药材:“照她说的做!延误军机,某家亲自问罪!”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军医袖口沾染的、与胡商药人缸底如出一辙的暗红色泥土——终南山红胶土。
李砚从帐角阴影处拖出连夜改良的青铜蒸馏器,蒸汽管道上阴刻的纹路,正是林小婉玉珏投射出的、远比常人多出三条异常分支的肌肉纤维解剖图。“表姐,反复蒸馏葡萄酒,得此烈酒,估摸有九成(90%)醇度,足以灭杀芽孢!”他将一束银针投入剧烈翻滚的米醋锅中,淡蓝色的火焰在铜锅下升腾,光影摇曳间,帐壁上悬挂的那幅根据“葬医派”地宫帛画补全的异常肝脏经络图忽明忽暗,透出诡异。
第一名伤员的伤口在大腿外侧,深可见骨,腐肉翻卷处,赫然嵌着一枚乌黑发亮的狼牙箭簇。林小婉用银簪小心翼翼地挑开硬痂,一股恶臭涌出,更令她心惊的是,伤口深处竟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幽绿微光——正是萤石颗粒特有的光泽!“伤口用烈酒反复冲洗!务必彻底!”她接过李砚递来的特制竹筒喷壶,厉声道:“裴捕快,细查那箭簇!看是何方妖物!”
箭簇浸入沸腾的米醋,“滋滋”作响,腾起带着金属腥气的白烟。裴寂指尖抚过簇身,冰冷触感下是清晰的阴刻纹路:“双蛇交尾纹!与胡商药人缸、凝香阁毒粉包装上的标记分毫不差!是葬医派的手笔!”他眼中寒芒暴涨。
更惊人的线索来自伤员指甲缝中的污垢。林小婉在李砚自制的骨质显微镜下观察刮下的碎屑,镜筒视野中,那些破伤风梭菌的形态异常活跃,菌体表面竟覆盖着一层与玉珏晶体结构完全相同的微小结晶体,在幽暗视野里散发着不祥的金色光晕!“这些破伤风梭菌被萤石能量改造过!”她声音凝重,指着菌体周围扭曲的能量场,“毒素合成与释放速度远超寻常菌株数倍!他们在制造‘超级细菌’!”李砚飞速翻开那卷被朱砂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天工开物》改良毒理手册,最新一页用荧光矿物粉写着触目惊心的结论:“萤石菌感染,肌肉强直不可逆,时空结构稳定性下降18%!”
突然,“咚!”一声沉闷异响从脚下传来。裴寂眼神一厉,手中锁链如毒龙出洞,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向发出声响的地面!
“轰隆!”
看似坚实的夯土地面应声塌陷,露出一个阴森向下的石阶入口!一股混合着浓烈防腐药水、陈年尸臭与奇异萤石气息的恶风猛地涌出,几乎令人窒息。三人对视一眼,裴寂当先,锁链护身,林小婉手持玉珏照明,李砚紧随其后,踏入这隐藏于军营之下的恐怖地宫。
下行不过三丈,眼前景象足以让最坚韧的战士胆寒!十二具身着破烂军服的士兵尸体,被倒悬在巨大的青铜架上!更骇人的是,他们的肌肉组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琉璃化透明状态!在玉珏幽光的照射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条肌腱、每一束肌纤维都被暴力剖开,其表面用极细的金线或直接蚀刻,描绘着与林小婉玉珏表面纹路分毫不差的人体肌肉解剖图谱!更令人作呕的是,在肌纤维的断裂处、肌腱与骨骼的连接点,密密麻麻地镶嵌着米粒大小、散发着幽绿光芒的萤石颗粒!它们在尸体组织中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汲取着最后的生命能量。
“他们在改造骨骼肌!”林小婉强忍呕吐的冲动,指尖颤抖地划过一具尸体强健却冰冷的股四头肌,指腹感受到肌纤维间嵌入的坚硬萤石颗粒带来的异常触感,“利用萤石能量强行强化、异化肌肉力量!但改造过程破坏了组织完整性,引发了致命的破伤风感染!这些士兵……是葬医派活体兵器实验的牺牲品!”她想起蹴鞠场板车事故中那些异常强健的胡商轿夫,心中寒意更甚。
地宫最深处的石壁上,一幅巨大的、用萤石粉末绘制的肌肉解剖图占据了整面墙壁。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图中标注的每一条主要韧带、每一块核心肌肉群,旁边都用朱砂清晰地写着对应的长安城坊市名称:象征力量与权威的太极宫对应着胸大肌,贯通南北的朱雀大街对应着腹直肌,而他们此刻所在的右威卫大营驻防的安化坊,其位置正精确对应着人体下肢力量的源泉——股四头肌的关键肌腱节点!
“葬医派想把整个长安城的防卫力量——这些士兵,改造成受他们操控的‘活体兵器’!”裴寂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锁链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缠上地宫中央一口刻满狰狞双蛇纹的青铜巨钟,“借破伤风发作时无法控制的肌肉强直,来测试萤石能量对肌肉的绝对控制极限!安化坊……就是他们选定的‘力量之源’实验场!”
“哐当!”锁链发力,铜钟被猛地拽倒!钟座下,并非实心,而是隐藏着一个更小的暗格。暗格里,静静躺着一个布满铜锈的青铜鼎。鼎内盛满粘稠、散发着诡异碧绿色萤光的液体,液体中,竟然浸泡着数十片取自不同部位、已经风干硬化的人类骨骼肌标本!每一片标本的关键肌束上,都用金线绣着阵亡士兵的姓名与生辰八字!更可怕的是,在肌腱与肌腹的连接处,深深嵌着一块块与林小婉颈间玉珏同源的萤石碎片!
林小婉下意识地将玉珏贴近鼎身。异变陡生!鼎内所有标本仿佛受到召唤,同时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玉珏的萤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一道粗壮的光束瞬间将整个地宫笼罩!光芒汇聚、凝结,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清晰地构建出一个完整的长安城立体能量模型!而右威卫大营所在的安化坊位置,在地图上正对应着人体股四头肌的肌腱节点,此刻正不断渗出象征病变、能量紊乱与剧烈痉挛的刺目红光!这红光,竟与她右眼角下方,那颗代表肌肉系统投影、新近浮现的第八颗朱砂痣,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共振!
“阿弥陀佛。老衲恭候第十三任宿主多时了。”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一名身着灰色僧袍、面容枯槁的老僧缓缓走出,他掀开宽松的袈裟下摆——露出的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整块流光溢彩、如同液态琉璃般缓缓蠕动的奇异物质构成的“肝脏”!那琉璃肝脏的叶间裂沟壑中,赫然镶嵌着数块与林小婉玉珏碎片形状吻合的萤石!“十三年前,令堂林氏在终南山矿洞深处,以生命为代价藏匿的《天医经》全本真迹,就在这鼎底暗格之中。宿命轮回,今日当归于汝手。”
李砚闻言,不顾粘液污秽,猛地探手入鼎!在滑腻的标本下方,果然摸到一个油布包裹。他颤抖着捞出,展开油布——里面是半卷浸透碧绿药液却字迹如新的古老羊皮纸!上面用繁复的梵文夹杂奇异图形写就的经文,经他快速辨识关键段落,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取宿主之肌,融萤石之精,塑琉璃金身,合长安城筋脉,可炼就金刚不坏、力拔山河之活体神兵。经络所至,坊巷为腱;意念所驱,万夫莫敌。’他们……他们不仅要改造个体,是要把整个长安城的防卫体系,变成葬医派操控的肌肉傀儡!”
灰衣僧人眼中精光一闪,宽大袍袖无风自动!他并非甩出暗器,而是猛地挥袖,一股浓稠如雾、带着甜腥气的暗红色血雾瞬间弥漫开来!血雾中无数细小的萤石菌闪烁着致命幽光,直扑三人面门!
“小心毒雾!”林小婉反应极快,手中那支在醋火中淬炼过的银簪化作一道寒光,精准无比地刺向僧人手臂的曲池穴!然而,银簪刺入那琉璃般的“肝脏”组织,竟如同刺入粘稠的胶质,阻力奇大!更骇人的是,被刺穿的“伤口”处,琉璃物质如同活物般迅速蠕动、闭合,转瞬间恢复如初,只留下几点幽光闪烁!
“他们用萤石能量彻底重构了肌体细胞!”林小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猛地扯下对方一截袖口——在那枯瘦的手臂内侧,赫然纹着一个与裴寂心口胎记、李砚手腕内侧一模一样的图案——腹腔神经丛图!而在图案核心的“太阳神经丛”位置,用蝇头小楷标注的日期,正是贞观三年六月初三!林小婉穿越之日!“你是葬医派的‘筋肉使者’!专门负责这‘活体兵器’的改造!”
裴寂的锁链如同有生命的怒蟒,带着裂空之声猛地缠上灰衣僧人的脖颈!“说!你们在军中还有多少同党?‘荧惑守心’之夜,你们究竟要做什么?”锁链收紧,迫使僧人张口喘息。裴寂眼疾手快,两指探入其口中,竟从舌下抠出一枚用蜡封存的微小玉片!玉片上用极细的朱砂写着:“荧惑守心,子时三刻,取宿主股四头肌祭旗于安化坊校场,引长安城筋脉之力尽归吾掌,裂隙洞开,神兵降世!”玉片背面,赫然刻着林小婉那个被扣押在赌坊的胞弟的生辰八字——他的心脏,正是葬医派“心窍改造”的核心能量源,也是启动这“筋肉傀儡”大军的关键钥匙!
就在这时,军帐方向再次传来凄厉的惨叫和更剧烈的肢体碰撞声!又有三名士兵出现了全身性的肌肉强直!林小婉冲回地面军帐,发现这三名新发伤员伤口处的腐肉中,同样嵌着细小的萤石碎末。而李砚从他们随身携带的、由胡商“进贡”的制式横刀刀柄缝隙中,刮下了更多同源的萤石粉末!
“李砚!速取生石膏粉混合终南山清泉水,调入三钱没药粉、五钱血竭末!”林小婉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这是她能想到最接近现代肌肉松弛兼抗感染的替代方案,“制成稠膏,外敷伤员痉挛最甚之肌群!内服方……取大量生鸡蛋清,混合甘草浓汁灌下,中和可能残留的神经毒素!”她一边指挥,一边迅速检查那名脾破裂少年的情况,幸好石膏护具暂时稳定了伤势。
她低头看向自己紧握银簪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颈间的玉珏滚烫如火,“七窍”之“肌窍”的字符已彻底点亮,散发出一种沉重而充满力量感的土黄色混沌光芒。而她左眼角下方,那第九颗代表神经系统的朱砂痣,此刻正与蹴鞠场上象征“幽门”的十字路口投影产生强烈的灼热共鸣。长安城的“筋肉”正在葬医派的邪术下扭曲、痉挛,而她,必须用这柄来自现代的柳叶刀,切开笼罩在盛唐之上的肌肉傀儡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