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西市鬼市的入口,在子时三刻如同巨兽般悄然张开。悬挂在歪斜木桩上的青紫色灯笼,在浓得化不开的夜雾中投下摇曳不定、形同鬼魅的光影。浑浊的露水浸湿了坑洼不平的石板路,倒映着摊贩们模糊扭曲的身影。林小婉脸上覆盖着冰冷的青铜饕餮面具,腰间那只看似普通的牛皮“百宝囊”随着她的步伐发出细微而规律的金属碰撞声——里面装着李砚用坚硬龟甲精心改制的多层急救箱。箱内暗格里,硝酸银试纸、PH检测皂角水、烈酒消毒棉球、应急止血的“金疮药”(实为高浓度草木灰混合三七粉)一应俱全,最底层,紧紧压着半片从地宫深处带出的、浸染着碧绿药液的《天医经》关键残页。

“收——稀罕药材喽——年份足、药性烈的优先!”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嗓音,突兀地从街角最深的阴影里传来。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短衫、身形佝偻的药商,袖口无意间拂过摊上几株干枯的“忘忧草”,几片叶子飘落。林小婉的目光瞬间凝固——那些叶片的脉络走向,竟与她玉珏投射出的复杂神经元网络图谱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性!颈间的玉珏骤然发烫,萤石幽光不受控制地扫过那几株枯草——空气中竟诡异地浮现出立体的神经突触结构模型,而在轴突的末端,几粒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萤石颗粒,如同寄生虫般牢牢吸附着!

“巧了,在下刚从西域贩来些上好的‘无忧散’,”林小婉压低嗓音,模仿着胡商的口音,掀开袖口一角,露出百宝囊中一个用羊肠膜严密包裹的小瓷瓶,瓶内装着浑浊的灰白色膏体——正是李砚用大量蒜汁、蛋清和甘草浓缩调制的汞中毒急救膏,“专解奇毒,尤其……对付那些掺了‘丹砂泪’(汞)的邪门方子,立竿见影。”

阴影中药商的瞳孔在面具后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枯瘦的手如同鹰爪般伸出,袖口翻动间,一抹不易察觉的双蛇交尾暗纹一闪而逝。“哦?‘无忧散’?倒是头回听说。货……可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贪婪。

“自然。”林小婉不动声色。扮作哑巴随从的李砚,适时从怀中掏出一个古朴的骨质罗盘——这是他根据《天工开物》地磁原理,结合林小婉口述的元素知识,在盘面刻上元素符号和反应方程式改良的“元素反应罗盘”。罗盘的青铜指针在靠近药商腰间的瞬间,竟如同受到强磁干扰般疯狂地逆时针旋转,最终死死地、颤抖地指向他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皮囊!

交易地点定在废弃波斯邸店最深处的密室。腐朽的木门在身后“吱呀”关闭,隔绝了外面鬼市的喧嚣。药商从怀中掏出一卷陈旧的羊皮纸,在布满灰尘的破木桌上缓缓摊开。纸上并非地图,而是用掺着萤石粉末的颜料绘制的十二具栩栩如生的人体器官解剖图!心脏、肝脏、肺叶、肾脏、脾脏……每一具器官旁边都用朱砂标注着“荧惑守心”的精确倒计时!林小婉的银簪看似随意地触碰了一下图纸边缘——簪尖瞬间蒙上了一层暗淡的银灰色!强烈的汞离子荧光反应!

“货真价实的‘七窍玲珑膏’!”药商的声音带着一丝狂热,他猛地掀开腰间皮囊,露出里面十二只小巧玲珑、颜色各异的琉璃瓶!每只瓶子都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幽光:心脏瓶赤红如血,肝脏瓶青碧深沉,脑髓瓶幽白诡异……“此乃采自心脏宿主心头精血、肝脏宿主胆汁精华、脑窍宿主新鲜脑脊液、任脉宿主胞宫胎元……佐以终南山千年萤石髓,经地心阴火淬炼七七四十九日方成!一味膏,通一窍!集齐七窍,可窥天机!”

话音未落,“咻——!”一道乌光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屋顶破洞处射入!裴寂的寒铁锁链如同毒龙出洞,直取药商咽喉!那药商反应快得惊人,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滑去,同时袖中甩出数根近乎透明的坚韧羊肠线,“唰唰”缠住锁链!线尾坠着的,赫然是一块边缘锋利的玉珏碎片!碎片上阴刻的字迹,在玉珏光芒下清晰可辨——正是林小婉那个被扣押在赌坊的胞弟的生辰八字!

混乱的追逐在狭窄的密室内展开。药商情急之下踢翻了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药篓,里面滚出的并非草药,而是一个用石灰包裹、已经风干硬化的人类心脏标本!心脏的心尖部位,深深嵌着一块与胡商药人缸里完全相同的、散发着幽绿光芒的萤石!林小婉的玉珏仿佛被这邪恶之物刺激,爆发出强烈的蜂鸣!一道光束投射在地面,清晰无比地映照出长安城的立体能量模型——而他们此刻所在的鬼市延寿坊位置,在地图上正精确对应着人体心脏的二尖瓣区域——血液流动的关键阀门!

“他们在交易被萤石能量标记的‘宿主器官’!”林小婉厉声喝道,迅速取出硝酸银试纸按在心脏标本表面——试纸瞬间变得漆黑如墨!“每一具标本都是葬医派能量网络中的一个节点!这黑市,就是他们肮脏交易的枢纽!”

李砚早已将自制的骨质显微镜对准了标本。镜筒视野中,那些早已失去活力的心肌细胞间,竟诡异地流动着无数细密的金色光点,其闪烁的频率与波动,与林小婉颈间玉珏散发的能量场产生了精确无比的同步共振!“这些细胞……在被萤石能量强行驱动,合成并传递着时空信息!”他失声惊呼,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剥离标本的心包膜——内层赫然用极细的金线绣着《天医经》中关于心脉能量传导的禁忌经文!“他们利用这些器官,把长安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生物能量熔炉!”

药商被逼至邸店最深处,背靠着一面布满污渍的砖墙。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猛地按动墙上一个隐蔽的凸起!

“咔哒……轰隆!”

墙壁向内翻转,露出后面一个更加阴森的空间——一座散发着古老铜锈气息的青铜祭坛!祭坛呈七芒星状,七个角上赫然摆放着七具透明的水晶棺!每一具棺盖表面,都用繁复的线条阴刻着与林小婉玉珏纹路分毫不差的人体解剖图:心、肝、肺、肾、脾、肌、脑!裴寂的锁链带着雷霆之势砸向祭坛基座!沉重的青铜底座碎裂,露出内层镶嵌的一块光滑的黑色石板,石板上刻着的并非古文,而是清晰无比的现代简体字:

第199次跨时空能量融合实验记录

实验载体: 宿主器官(心、肝、肺、肾、脾、肌、脑)标本组

能量来源: 终南山萤石矿脉(纯度98.7%)/ 平行时空裂隙溢散能

融合状态: 器官组织晶化率65.3%,能量传导效率41.8%(低于安全阈值)

时空稳定性指数: 12% (极度危险!濒临崩溃边缘!)

实验员备注: 林小婉,你的急救箱是维系当前时空裂隙不致瞬间崩塌的最后一道“保险丝”。谨慎使用,或……亲手拔除。

这跨越时空的冰冷记录,如同重锤击打在三人胸口。药商见最后屏障被毁,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猛地咬碎了臼齿中暗藏的毒囊!“嗤——!”一股浓稠如墨、带着刺鼻甜腥味的黑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竟精准地溅射在祭坛中央的星图凹槽内!那黑血接触到星图的瞬间,“蓬!”地腾起一股妖异的淡绿色烟雾!烟雾翻滚扭曲,并未立刻消散,反而在半空中凝聚、拉伸,最终拼凑成两个触目惊心、仿佛用鲜血书写的巨大古篆:

“七窍!”

如同一个终极的宣告,一个赤裸裸的挑衅!

林小婉眼神一凛,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她闪电般将手中银簪的尖端探入尚未完全消散的绿烟之中,沾染上些许残留的毒烟物质。簪尖凑近眼前,玉珏光芒聚焦其上——在微观视野下,她惊骇地发现,这毒烟的分子结构呈现出完美的螺旋形态,其能量波动频率竟与玉珏散发的核心能量场产生了惊人的共振!这绝非普通的神经毒素或腐蚀剂!这是与玉珏能量同源的、专门用于激发和引导“七窍”器官能量的“媒介”或“钥匙”!

仿佛被“七窍”二字和玉珏的强烈反应所彻底激活,祭坛基座内部突然传来一阵低沉而诡异的机械蜂鸣!林小婉强忍着心悸,用银簪撬开一块松动的青铜板——祭坛内部并非实心,而是堆满了更多标着不同器官名称的粗陶罐!她随手打开一个标着“心”字的陶罐,浓烈刺鼻的防腐药水味中,罐内浸泡的并非完整器官,而是数十片经过特殊处理、已经风干硬化的人类心肌组织切片!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每一片心肌组织的肌纤维间隙、血管壁上,都用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极细金线,绣满了与药商心口皮肤下完全相同的、复杂的玉珏能量纹路!

她迅速将药商尸体心口皮肤下的纹路与陶罐内心肌切片上的纹路进行比对,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黑市所在的延寿坊,其地下错综复杂的暗渠走向和能量纹路的分布,正是人体解剖图中“心脏二尖瓣”结构的精确投影!而葬医派的最终目标,已昭然若揭——他们要将延寿坊这个长安城最阴暗的角落,改造成受他们操控的“心脏能量转换中枢”!作为他们庞大而邪恶的“人体长安城”改造计划中,血液循环系统的动力核心!

更漏声声,如同丧钟敲响。三人带着沉重的发现和药商的尸体(需进一步验毒)离开这人间地狱。返回临时医馆的路上,李砚突然指着林小婉腰间的百宝囊惊呼:“表姐!快看!急救箱的龟甲夹层……在发光!”

林小婉迅速解开百宝囊,打开李砚精心设计的龟甲急救箱。撬开最底层的暗格夹层,里面并非药材,而是静静躺着半张……现代CT胶片!胶片上拍摄的,正是她的肝脏部位!那异常的分叶形态——多出的三条肝叶裂沟,与地宫青铜人像、终南山矿脉中显现的肝脏投影,以及她右眼角那三颗呈三角形排列的朱砂痣位置,完全吻合!胶片右下角,冰冷的打印体标注着:“检查日期:2025年06月03日”——她穿越的精确时刻!

裴寂的锁链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绷鸣,直指西南方向终南山在夜色中模糊的轮廓:“药商临死前吐露的只言片语……‘七窍聚齐的仪式,需以双生宿主的本源之血为引……’他解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那个与玉珏图案完全一致的胎记,“我调阅了尘封的户籍密档……林小婉,你与令弟本是孪生,出生时便被葬医派用邪法强行分离!他被培养成纯粹的心脏宿主,而你……则被植入玉珏,成为兼容性最强的肝脏宿主兼‘钥匙’!你们二人的血,是启动仪式的核心燃料!”这个残酷的真相,如同闪电劈开了所有迷雾。

林小婉的手指紧紧攥住那半张来自现代的CT胶片,指尖冰凉。颈间的玉珏滚烫如火,“七窍”之“心窍”、“肝窍”的字符光芒流转不息。她想起胡商宅邸里那些标注着双生八字的药人缸,想起尚书府主母心口与胞宫的双重光斑,想起蹴鞠场少年脾脏破裂时对应粮仓的投影……一切线索终于串联成一条清晰而血腥的链条。长安城的每一个“窍”,都在葬医派的邪术下呻吟、扭曲,等待着“荧惑守心”之夜最终的献祭。而她腰间这来自现代的急救箱与百宝囊,装载的不仅是救命的工具,更是刺向这场跨时空阴谋的、淬炼着现代医学理性的柳叶刀。黑市的交易只是冰山一角,终南山的矿洞深处,才是七窍归一、裂隙洞开的最终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