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秦默的橡胶手套沾满了血。不是新鲜的那种艳红,而是爆炸现场特有的、混合着焦黑与尘土的暗褐色。他蹲在扭曲的钢筋骨架间,镊子尖端轻轻拨开一片碎玻璃,露出下面半截手指——中指第二节,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腹有长期握笔形成的茧。
"第七具了。"他对着录音笔说,"尸体损毁程度90%以上,但可以确认爆炸前都还活着。"
警戒线外传来记者此起彼伏的喊声。秦默抬头看了眼二十三层写字楼的残骸,阳光从锯齿状的混凝土裂缝里刺下来,在他脚边投下一道道栅栏似的阴影。三天前的连环爆炸案已经让整座城市陷入恐慌,而最诡异的是,所有监控都显示爆炸是从受害者体内发生的。
"秦主任!"实习法医小林举着物证袋跑来,"在E区又发现一块镜......"
刺耳的金属变形声突然炸响。秦默只来得及把实习生扑倒,整片楼板就在他们头顶塌陷。飞溅的碎玻璃中,有块青铜色的异物划过他脸颊,温热的血立刻模糊了右眼视线。
——验尸时辰到。
苍老的呵斥声直接在脑内炸开。秦默瞪大眼睛,看见那块刺伤自己的青铜镜碎片正悬浮在面前,镜面泛着不正常的幽绿色。无数画面洪水般涌入意识:穿官服的差役、青石板街道、朱漆剥落的衙门牌匾......
再睁开眼时,后脑勺火辣辣地疼。秦默发现自己趴在潮湿的泥地上,粗布衣领勒得喉咙生疼。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蝉鸣,混着远处模糊的梆子声。
"新来的仵作学徒就这点能耐?"靴尖踢了踢他腰侧,"醉仙楼的尸体都凉透了!"
秦默艰难地支起上半身,最先入目的是双黑缎官靴,往上是深蓝色劲装,腰间悬着铜牌——六扇门三个篆字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持刀男人逆光站着,轮廓边缘镀着层金边,像尊煞气凛然的雕像。
"我......"
"你什么你?"对方揪着他衣领拎起来,"王仵作吃坏了肚子,今日验尸由你记录。弄错半个字,仔细你的皮!"
秦默被推搡着走进挂着白灯笼的院落。浓烈的脂粉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个穿孝服的龟公跪在厢房外干嚎。穿过绘着春宫图的屏风,里间摆着个柏木浴桶,水面浮满猩红花瓣,隐约可见水下苍白的躯体。
"午时三刻发现的,说是沐浴时突发急病。"差役递来验尸格目,"但老鸨坚持要官府出文书,说是姑娘们最近总做噩梦......"
秦默习惯性摸向口袋,却只摸到块硬邦邦的墨锭。他深吸口气凑近浴桶,职业病让他立刻注意到异常:死者右手五指张开呈抓握状,左手却紧握成拳;水面花瓣分布不均,右侧明显多于左侧;最奇怪的是,浴桶边缘有几处不起眼的刮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反复划过。
"劳烦取盏灯来。"他下意识用上指挥现场的语气。
持刀男人挑眉,却还是示意差役点了蜡烛。摇曳火光下,秦默掰开死者左手指缝——三片青紫色碎屑粘在指甲内侧,凑近能闻到淡淡的苦杏仁味。
"氰化物?"他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不对。这个时代怎么可能有......
"什么物?"男人突然按住他肩膀,"你认得这毒?"
秦默后背渗出冷汗。青铜镜碎片在怀中发烫,他恍惚看见浴桶水面浮现自己现代办公室的景象:解剖台上摆着七具焦尸,每具心口都嵌着块青铜镜残片。
"小的家乡管这个叫......"他急中生智,"鬼见愁,长在坟头的毒蘑菇。"
男人眯起眼睛,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刀柄。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吆喝:"酉时三更,关——门——关——窗——防——贼——防——祟——"
"楚捕头!"院外突然喧哗起来,"王仵作醒了,说死者肯定是被......"
秦默没听清后半句。怀里的镜片突然灼烧般发烫,浴桶中的女尸猛地睁开眼,漆黑瞳孔里映出个穿白大褂的身影——那分明是现代的自己,正被二十三层楼的废墟缓缓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