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疗伤的日子在无声中流逝。静室成了与世隔绝的方舟,日复一日,云芷以自身元婴灵力为谢无妄(她已从少年破碎的衣物饰物中知晓了他的名字)梳理着如同乱麻般的经脉,化开九转还魂草那磅礴如海的药力,一点点修复他破碎的丹田和灵根。

谢无妄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深度的昏睡中,偶尔清醒时,也只是睁着一双漆黑却空洞的眸子,沉默地看着为他疗伤、喂药的云芷。那眼神里,最初是全然的陌生与戒备,如同受伤的幼兽,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染上了一丝极淡的迷茫与难以言喻的依恋。但他从不开口,仿佛语言的功能已随家族一同湮灭。

云芷并不强求。她每日辰时,必定准时出现在静室,风雨无阻。喂药、疗伤、更换药浴的灵材,动作始终轻柔而专注。偶尔,她会对着似乎沉睡的他,轻声讲述一些修真界的趣闻,或是摇光峰的四季景致,又或是讲解最基础的引气法门,不管他是否听得进去,是否能理解。她相信,声音本身,或许能带来一丝慰藉。

静室的墙壁是由能安神静气的青玄石砌成,触手温凉。约莫是疗伤进行到两三个月后的一个深夜,云芷因白日处理宗门事务,心绪略有波动,便提前来到静室,想借着此地的宁静平复心境。

然而,推开静室门的瞬间,她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谢无妄并未安睡在榻上,而是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不知从何处捡来的、边缘尖锐的小石子,用尽全身力气,在坚硬的青玄石壁上,一遍又一遍,反复刻划着两个字——“废物”。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指尖因用力过度而被石子棱角磨破,渗出的鲜血混合着青灰色的石粉,在墙壁上留下了一道道暗红色的、扭曲的刻痕。听到推门声,他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扔掉石子,将头死死埋进膝盖里,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整个人蜷缩成更小的一团,仿佛在等待着预料中的斥责、嘲讽或是怜悯。

云芷的心,像是被那带着血痕的刻字狠狠刺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她缓步走过去,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她没有立刻出声质问,也没有伸手去安抚,只是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身,保持着与他平视的高度。

然后,她伸出食指,指尖萦绕着一层柔和而纯净的乳白色灵力,如同最细腻的沙流,轻轻抹过那些深深浅浅的刻痕。坚逾精钢的青玄石,在这股温和却强大的灵力下,竟如同柔软的沙画,那些饱含痛苦与自我否定的字迹,瞬间被抚平,恢复光滑如镜,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面墙,”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如同山间清泉,流淌在寂静的夜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灵魂的力量,“是用来悬挂剑谱道卷,助人明心见性的,不是用来刻写这些妄自菲薄、自我禁锢的言语的。”

谢无妄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无所遁形的羞惭,脸色涨得通红。

云芷静静地看着他,继续道,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这世间,从来没有人生来便是顶天立地的强者,也从未有人注定一辈子是匍匐于地的废物。旁人的言语,是过耳的风;过往的遭遇,是脚下的尘。能决定你最终成为什么的,唯有你自已的心志,以及你未来将要一步步走出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