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早晨被消毒水味和刺耳的铃声填满。俞婉清忍着肩膀的疼痛，用没受伤的右手抓起嗡嗡作响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王明德的来电。
"婉清，看财经新闻！"王明德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急切。
俞婉清用下巴夹住手机，单手打开平板电脑。《第一财经》的头条赫然在目：《新维度科技创始人楚远重伤昏迷，公司陷入领导危机》。文章下方配图是昨天仓库现场的警车和救护车，还有一张不知何时拍摄的、她躺在担架上的照片。
"董事会十分钟后紧急开会，"王明德说，"有人提议任命临时CEO。"
"谁？"
"周董事，他提名自己。"
俞婉清的指尖发冷。周董事一直与徐世襄有业务往来，这绝非巧合。
"我马上到。"
"医生允许你出院了？"
"不需要他们允许。"
挂断电话，俞婉清咬牙拔掉手臂上的输液针头。眩晕感瞬间袭来，她扶住床头柜才没有跌倒。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病号服下肩膀缠着厚厚的绷带，但眼中的决心丝毫未减。
护士进来时，她已经换好了助理连夜送来的西装——特意选了宽松款式遮掩绷带。
"您不能出院！"护士惊呼。
俞婉清将医生开的止痛药塞进包里："请转告我的主治医生，我会小心伤口。"她顿了顿，"还有，重症监护室的楚远先生，如果有任何变化，立刻通知我。"
走出医院大门时，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助理小林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热咖啡和文件夹。
"俞总，这是董事会资料和最新公司简报。"小林帮她拉开车门，"技术部通宵工作，系统恢复了60%功能，但核心算法部分仍然..."
"我知道。"俞婉清抿了一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先去公司。"
车驶入早高峰的车流。俞婉清翻阅着文件，每一页都显示情况比想象的更糟——股价暴跌40%，三家主要客户暂停合作，员工集体请假人数达三分之一。而最令人担忧的是，军方代表已经发函要求解释"天网"项目延迟的原因。
"媒体都在报道楚总重伤和公司技术泄露的事。"小林小心翼翼地说，"有人说...新维度撑不过这个月了。"
俞婉清望向窗外。这座城市依旧繁忙，行人匆匆，车流如织。没有人知道或关心一家科技公司的生死存亡，更不会关心此刻她心中的痛苦。楚远躺在医院，而她必须独自面对这场风暴。
新维度大楼前挤满了记者。俞婉清从地下车库直接上到顶层会议室，推门而入时，董事会已经开始了讨论。
"俞总！"王明德第一个站起来，"你应该在医院休息。"
"公司现在更需要我。"俞婉清环视长桌，七位董事表情各异——有关切，有怀疑，还有周董事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
"鉴于楚总的情况，董事会必须立即决定临时管理层。"周董事清了清嗓子，"我提议由我暂代CEO职责，直到..."
"我反对。"俞婉清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作为CFO和楚远的配偶，我对公司运营和技术路线最了解。临时CEO应该由我担任。"
"你的身体状况..."周董事皱眉。
"不影响工作能力。"俞婉清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况且，现在新维度面临的是生死存亡的挑战，我们需要的是熟悉核心业务的人，而不是..."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周董事一眼，"外部人士。"
会议室一时陷入沉默。王明德缓缓点头："我支持俞总的提议。她与楚总共同领导公司多年，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她是重伤员！"周董事提高了声音，"而且传闻她和徐世襄..."
"什么传闻？"俞婉清锐利的目光射向他。
周董事突然结巴起来："就是...有人说看到你和徐世襄共进晚餐..."
"商业谈判而已。"俞婉清冷笑，"就像你和徐世襄上个月在高尔夫球场的'偶遇'？"
周董事脸色大变："你怎么..."
"我是CFO，记得吗？"俞婉清打开一份文件，"公司支付了你那天的'客户招待费'，金额相当可观。"
王明德敲了敲桌子："表决吧。赞成俞婉清担任临时CEO的请举手。"
五只手举了起来，包括王明德自己。周董事和另一位年长的董事没有动。
"提案通过。"王明德宣布，"俞总，公司现在交给你了。"
会议结束后，俞婉清独自留在会议室，额头抵在冰冷的桌面上。肩膀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但更痛的是胸口——那里压着一块无形的巨石，是对楚远的担忧，对公司的责任，和对未来的恐惧。
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发来的消息："楚远先生生命体征稳定，尚未苏醒。"
她打开楚远留给她的那条未发送信息，手指轻轻抚过屏幕上的文字："无论发生什么，相信我爱你。"这简单的几个字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慰藉。
接下来的三天像一场马拉松。俞婉清每天工作18小时，从医院到公司两点一线。她重组了技术团队，亲自与军方代表谈判延期交付，甚至召开记者会稳定舆论。新维度股价逐渐止跌，但核心问题依然无解——"天网"算法仍缺失关键部分，而徐世襄的"天眼"系统即将公开演示。
第四天早晨，俞婉清在办公室沙发上短暂小憩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进来。"
李薇走了进来，这是仓库事件后她们第一次见面。年轻的运营总监瘦了一圈，眼下是浓重的阴影，但眼神清澈坚定。
"俞总，我找到了这个。"她递过一个U盘，"从我的衣服暗袋里发现的，应该是...那些人关押我时没搜到。"
俞婉清立刻插入电脑。U盘里只有一个音频文件，录制时间是李薇被绑架的第一天。
"...重新考虑我的提议，李小姐。"徐世襄的声音清晰可辨，"你哥哥当年太固执，结果很不幸。而你只需要告诉我'天网'算法的密钥结构，就能重获自由。"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密钥结构！"李薇的声音带着恐惧和愤怒。
"张成知道，但他选择了逃跑。"徐世襄冷笑，"不过没关系，楚远会说的，特别是当他看到妻子和最好的朋友身处险境..."
录音结束。俞婉清和李薇对视一眼。
"这证明徐世襄策划了绑架，也证明张成是无辜的。"李薇咬着嘴唇，"但还不够定罪，对吗？"
"不够。"俞婉清摇头，"徐世襄太狡猾，从不亲自下指令。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张成还活着。"李薇突然说，"我被关押时听守卫说，他逃走了，但受了重伤。他们说...说他手里有能证明徐世襄谋杀我哥哥的证据。"
俞婉清的心跳加速："什么样的证据？"
"不知道。但张成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徐世襄的私人会所。"李薇犹豫了一下，"俞总，那里今晚有个闭门晚宴，受邀名单上有周董事。"
一个危险的计划在俞婉清脑海中成形。她需要亲自去那个会所，找到张成或者他留下的证据。但以她现在的身份和身体状况，这几乎等于自杀式行动。
"李薇，我需要徐世襄会所的平面图和今晚的宾客名单。"
"太危险了！"李薇瞪大眼睛，"你的伤还没好，而且徐世襄如果发现你..."
"所以要周密计划。"俞婉清已经打开了建筑设计数据库，"新维度曾为那个会所提供过安防系统，理论上我们应该有备份资料..."
夜幕降临时，一辆餐饮供应商的小货车停在徐世襄会所的后门。俞婉清戴着假发和口罩，穿着服务生制服，跟随真正的送货员混了进去。她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肾上腺素让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会所内部比图纸显示的更复杂。俞婉清避开监控摄像头，沿着员工通道潜入了二层办公区。根据资料，徐世襄的主办公室就在这里。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她闪身躲进一个储物间。从门缝中，她看到徐世襄和两个男人走过，其中一个是周董事，另一个...
俞婉清屏住呼吸。那个背对着她的高个子男人，肩膀线条和发色像极了张成，但走路姿势完全不同。
"...演示安排在后天。"徐世襄说，"媒体已经准备好了，华尔街的分析师也受邀出席。等'天眼'正式发布，新维度的价值将归零。"
"董事会已经动摇。"周董事谄媚地说，"特别是俞婉清拿不出解决方案..."
"俞婉清是个变数。"徐世襄的声音冷了下来，"她比楚远更难对付，更不可预测。不过..."他轻笑一声，"每个人都有软肋。"
他们转入另一个房间。俞婉清等了几秒，悄悄跟上，贴着那扇雕花木门偷听。
"...楚远的状况？"周董事问。
"医生说他可能随时醒来，也可能永远不醒。"徐世襄的语气像是在讨论天气，"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医院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如果俞婉清继续不合作..."
"你要杀了楚远？"周董事的声音发抖。
"商业就是战争，老朋友。"徐世襄冷笑，"我已经给了俞婉清足够多的机会。明天中午是最后期限——交出算法密钥，或者看着楚远遭遇'第二次意外'。"
俞婉清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必须警告医院，必须保护楚远...但首先，她需要找到张成说的证据。
趁着徐世襄一行人还在会议室，她溜进了主办公室。房间宽敞奢华，一整面墙都是监控屏幕，显示着会所各处的实时画面。俞婉清迅速检查了办公桌和文件柜，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抽象画上——那是一幅蓝眼睛图案的变体，与徐世襄戒指上的标志一致。直觉驱使她走近那幅画，轻轻一推...画后面竟是一个隐藏的保险箱。
电子锁需要指纹或密码。俞婉清试了几个可能的组合都失败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必须在徐世襄回来前离开。
突然，她注意到办公桌下方有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红灯——是一个迷你摄像头，正对着保险箱。徐世襄会记录每个开保险箱的人...
而记录需要存储。俞婉清跪下来（肩膀的伤口因此剧烈疼痛），检查桌子背面的布线。一组线缆通向地板下的一个小型服务器机箱。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机箱，找到一个硬盘阵列。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俞婉清迅速拔下一块硬盘塞进衣服里，刚合上机箱，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
"找我有事？"徐世襄站在门口，嘴角挂着猫捉老鼠般的微笑。
俞婉清缓缓站起来，心跳如雷，但面上保持冷静："徐先生邀请我来谈判，却没告诉我具体地点。我只好...自己找路。"
"穿着服务生制服？"徐世襄走进来，随手锁上门，"俞婉清，我欣赏你的勇气，但鄙视你的愚蠢。"他指了指墙上的监控屏幕——其中一个画面赫然显示着她潜入办公室的全过程。
"谈判需要诚意。"俞婉清挺直腰背，"你威胁我丈夫的生命，这叫诚意？"
"商业就是商业。"徐世襄坐到真皮沙发上，示意她也坐下，"我给了你无数次机会体面合作，你都拒绝了。现在..."他看了看手表，"离最后期限还有18小时。密钥换楚远的命，很公平。"
"我需要保证。"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徐世襄冷笑，"不过为了表示善意..."他拿起内线电话，"接医院。是的，我是徐世襄。楚远先生的情况？...很好，继续常规护理。"
他挂断电话，看向俞婉清："满意了？现在，交出来。"他伸出手，"你刚刚偷的硬盘。"
俞婉清知道无法蒙混过关。她慢慢掏出硬盘，却在递过去的瞬间故意失手掉落——硬盘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外壳裂开。
徐世襄脸色大变，弯腰去捡。俞婉清趁机按下藏在袖口的信号发射器——这是她与李薇约定的求救信号。
"你知不知道这里面存储着什么？"徐世襄检查着损坏的硬盘，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二十年的心血！"
"包括谋杀李明的证据？"俞婉清冒险试探。
徐世襄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冷静："李明死于车祸，警方早有结论。"
"但行车记录仪可能记录了不同版本。"俞婉清继续施压，"张成拿到了证据，不是吗？所以他必须消失。"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徐世襄皱眉，走向门口查看情况。俞婉清趁机将桌面上一个U盘扫入袖口——她刚才注意到上面贴着"7/15备份"的标签。
会所某处响起了火警警报。
"你安排了什么？"徐世襄转身怒视她。
就在这时，办公室窗户突然被撞开，一个身影敏捷地翻进来——是李薇，身后还跟着两个穿黑衣的男子。
"俞总，走！"李薇扔给她一个烟雾弹。
浓烟瞬间充满房间。俞婉清被李薇拉着从窗户爬出，顺着消防梯下到地面。一辆没有标志的面包车等在那里，车门一关就疾驰而去。
"硬盘...我不得不还给他..."俞婉清气喘吁吁地说。
"没关系，我们拿到了更重要的东西。"李薇指向她袖子，"那个U盘，是张成冒死复制的。他说里面有决定性的证据。"
回到安全的公寓，俞婉清立刻插入U盘。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日期是李明车祸当天。画面来自行车记录仪，角度奇特但清晰可见——李明驾驶在雨夜的高速公路上，突然一辆黑色SUV从侧面撞来。车子翻滚时，记录仪捕捉到了SUV驾驶室里的侧脸——年轻许多的赵志强，而副驾驶上坐着的，赫然是眼角还没有疤痕的徐世襄。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视频最后几秒显示车祸后，有人走近李明的车，不是施救，而是...确保他死亡。
"这就是谋杀证据。"李薇泪流满面，"张成说他找到记录仪原件藏在徐世襄的保险箱里，这是复制品。"
俞婉清紧紧拥抱了这个失去哥哥的女孩："我们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但首先，她必须确保楚远的安全。徐世襄已经狗急跳墙，而医院里的楚远完全无防备。
"李薇，联系王明德和警方。我去医院。"
"太危险了！徐世襄的人可能已经在..."
"所以我必须现在去。"俞婉清抓起车钥匙，"在徐世襄发现U盘丢失之前。"
午夜时分，医院走廊静得可怕。俞婉清出示证件后，护士告诉她楚远的情况稳定但未苏醒。更令人不安的是，半小时前有位"新来的专家"来检查过楚远。
"什么样的专家？"俞婉清警觉地问。
"神经科的张主任，说是董事会特别聘请的..."
俞婉清没等护士说完就冲向重症监护室。推开门，她看到楚远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各种仪器闪烁着绿光。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站在输液架旁，手里拿着一个注射器。
"你是谁？"俞婉清厉声问道。
男人明显一惊，注射器差点脱手："张、张主任，例行检查..."
"把注射器放下。"俞婉清一步步逼近，"立刻。"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突然将注射器向楚远的输液管插去——
俞婉清不顾肩膀伤痛扑过去，用全身重量撞开他。注射器掉在地上，无色液体渗入地板。男人趁机夺门而逃。
值班医生闻声赶来，俞婉清指着地上的液体："立刻化验这是什么！同时加强楚远的安保，任何人不得接近，包括所谓的'专家'！"
化验结果一小时后出来——那是一种能导致心脏骤停的药物，微量就足以致命。
俞婉清坐在楚远床边，握着他冰凉的手。徐世襄已经开始行动，而明天中午就是最后期限。她必须在那之前反击，否则失去的将不仅是公司，还有她最爱的人。
窗外，东方已现鱼肚白。新的一天，也是决战的一天，即将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