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膛深处,黑灰之下,埋藏着她在这冰冷世界攫取到的第一份“无主之财”。
一个鸡蛋。
微不足道,却是她新生的开端。
命,是她自己的。
这副躯壳,这口气,从今往后,只为她自己喘。
谁也别想抢走。
她微微挺直了一点被扁担压弯的脊背,迎着凛冽的北风,走向水龙头旁那必将排起的长队。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像踏在一条通往未知、却必须由她自己杀出血路的前方。
凛冽的寒风像无数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林晚裸露在外的皮肤。
单薄的、打着补丁的旧棉袄根本抵不住腊月清晨的酷寒——
寒气顺着衣领袖口钻进来,贴着骨头缝往里渗,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肩上那根磨得溜光的旧扁担,压着两个空荡荡的木桶。
此刻却像是压了两块沉甸甸的冰坨,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肺部那点顽固的隐痛和肩膀的酸痛。
她维持着原身林晚那种惯有的姿态——
微微佝偻着背,头深深地低垂着,几乎要埋进同样单薄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小截冻得通红的鼻尖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脚步虚浮,踩在积雪与煤渣、烂泥混合的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带起一点肮脏的雪沫。
扁担随着她的脚步发出轻微而持续的“吱呀”声,像是这具破败身体不堪重负的呻吟。
家属院里渐渐有了人声。
早起倒尿盆的,生炉子冒烟的,赶着去厂里食堂打早饭的……人影幢幢。
林晚像一道灰暗的影子,贴着墙根,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有人扛着铁锹匆匆走过,带起一阵风。
她立刻像受惊的蜗牛,身体猛地瑟缩一下,头垂得更低,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一点点。
却又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踉跄,避让的动作透着十足的怯懦和笨拙。
对方根本没注意到她,径直走远。
林晚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这原身的人设还真是刻进骨子里的卑微。
活下去——这个冰冷的念头是支撑她在这刺骨寒风中前行的唯一火种。
肺部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胃袋空空如也,烧灼感提醒着她这具身体的极限。
她必须尽快摆脱这个泥潭。
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像一台在冰天雪地里艰难启动的破旧机器。
林晚现在的处境,身体极度虚弱,随时可能垮掉。
家庭是吸血蚂蟥,毫无温情,只有剥削。
没有钱,没有粮票布票,连件像样的厚衣服都没有。
身份是“林建国家的二闺女”,一个透明人,没有任何独立生存的资本和人脉。
她的短期目标——活过这个冬天。
养好身体,至少别咳死。
在不崩人设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捡漏”积累一点点物资,比如那个鸡蛋。
中期目标——脱离林家。
怎么脱离?原主才十六岁,在这个年代,一个没有工作的女孩脱离家庭几乎不可能。
嫁人?不行,风险太大,等于跳进另一个未知火坑。
找工作?街道工厂?临时工?需要户口本,需要家里同意,需要名额……难如登天。
唯一的合法途径,似乎只有……
下乡?!
这个念头让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原主记忆里,关于知青下乡的传言已经越来越多了,街道办也贴过动员告示。
那意味着更艰苦的环境,更繁重的体力劳动,可能更差的口粮……
但!也意味着可以离开这个家!
意味着一个新的、相对陌生的环境,在那里,她可以一点点“转变”人设而不那么引人注目!
意味着,也许能分到一点自己的口粮,有机会偷偷开荒种点东西。
或者……在广阔天地里,“捡漏”的机会可能更多?
虽然风险极高,但比起在这个家里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然后悄无声息地病死累死……
似乎值得一搏?
现在最大障碍——户口本在王秀芬手里捏着。
想报名下乡,必须拿到户口本!这简直是个死结。
直接偷?被发现就是找死。
怎么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交出来?
或者制造一个她不得不交出来的局面?林晚的眉头在围巾的遮掩下紧紧锁住。
难,太难了。
脑子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每一个选项都被冰冷的现实迅速否定。
她甚至开始盘算最极端的可能:装疯?
或者制造一场“意外”让自己“重病”,看看能不能博取一丝微弱的同情……随即又被自己否定。
风险太高,不可控,而且以林家人的凉薄,更大的可能是直接把她扔出去自生自灭。
就在她思绪纷乱,被生存的压力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时——
脑子里无意识地闪过几个名字:林建国,王秀芬……林春梅……林建业,林建民……
林春梅?双胞胎?
这两个词像两颗小石子,猛地投入她混乱的思绪之湖,激起一圈异样的涟漪。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突兀地浮现出来。
等等……林春梅?双胞胎弟弟?
林晚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那种虚浮拖沓的样子,但大脑却像被一道闪电骤然劈开!
她想起来了!
前世猝死前,她在某个打发时间的APP上看过一本年代文小说!
那本书的女主角,好像就叫……林春梅!
书里设定,女主林春梅是家里的长女,备受父母宠爱,虽然家境普通,下面有一对极其受宠的双胞胎弟弟。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叫什么来着?存在感极低的、早死的妹妹!
对!
那个妹妹好像就是林家二女儿,在书里,似乎是在某个寒冷的冬天,因为劳累过度又吃不饱饭,病死了!
死得很早,连个名字都没被读者记住。
只是作为女主林春梅前期获得金手指的一个背景板工具人!
书里怎么写的来着?
林春梅在那个早死的妹妹“意外”身亡后,书里就是模糊地提了一句“病逝”,收拾妹妹留下的东西。
在她们家那个破旧的阁楼上,整理妹妹那个破箱子时,
不小心被箱子里一个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手指——
血滴在箱子里某个不起眼的小物件上……
然后!
那个小物件就变成了她的金手指空间!
是什么?!是什么东西?!
林晚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她单薄的胸膛!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又被刺骨的寒风瞬间冷却。
她死死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用疼痛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和虚弱,但挑着空桶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平安扣!
对!
书里写的是一个很普通的、灰扑扑的、像是石头又像是劣质玉的平安扣!
女主林春梅一直以为那就是个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是妹妹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小玩意儿,根本没在意过!
捡来的……
平安扣……
藏在阁楼的箱子里……
原主的箱子!
原主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点亮的萤火,瞬间清晰地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