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砖缝里的露水未干,陈默握着扫帚的指尖已沁出血珠。管家的竹条时不时抽在他后颈,咸腥的汗水混着铁锈味滑进领口,在脊背上犁出蜿蜒的痕迹。
“没吃饱?”老管家佝偻着背跟在身后,铜钥匙串撞在胯骨上叮当作响,“前庭地砖要见人影!去年新进的那批小厮,扫不干净的都被剁了手指喂狗!”
陈默垂眸盯着砖面水痕,余光瞥见自己映在湿砖上的倒影——肩膀比昨夜更宽了些,扫帚挥动时,麻布短打底下隐约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这具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就像被春雨催生的野草,带着破茧的野蛮生机。
“老东西。”他低声呢喃,竹条擦着耳际掠过的瞬间,手腕轻轻一抖。扫帚末梢的竹枝突然绷直如剑,扫过之处水珠飞溅,在地面划出规整的弧线,竟比用抹布擦拭还要干净。
管家的骂声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地面。陈默装作浑然不觉,继续低头清扫,却在余光里看见走廊拐角处闪过一抹月白色——是今早见过的二小姐的丫鬟,此刻正捧着药碗,神色慌张地往相反方向走。
“等等!”他下意识出声,脚步已先于思考迈出。
丫鬟惊得踉跄,青瓷碗摔在地上迸裂,褐色药汁泼在陈默脚边,腾起一缕奇异的香气。那气味里混着苦艾与檀香,却又藏着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硫磺味——像是某种毒草的气息。
“你...你干什么!”丫鬟后退半步,手忙脚乱地去捡碎片,“这是给二小姐的安胎药...”
“安胎药里加硫磺?”陈默蹲下身,指尖蘸了蘸药汁,斗气在指尖凝聚成极细的丝,竟将药汁里的黑色颗粒轻轻挑了出来,“这是蚀心散的碎屑。”
丫鬟脸色骤变,踉跄着撞在廊柱上。陈默这才注意到她耳后有块暗红色胎记,形状竟与萧家宗祠里的图腾有几分相似。远处传来环佩声响,她突然跪下叩首:“求您...求您别告诉管家!”
“二小姐在何处?”陈默按住她颤抖的肩膀,掌心异纹发烫,“这药喝下去会怎样?”
“腹痛...血崩...”丫鬟泪如雨下,“他们说只要办妥这事,就放我出府...”
话音未落,雕花屏风后突然传来重物倒地声。陈默猛地抬头,看见二小姐的轿辇歪斜在月洞门前,锦绣鞋尖从轿帘下露出,鞋面上的并蒂莲已染透鲜血。
“快来人!”管家的尖叫声刺破晨雾,“传大夫!传夫人!”
陈默起身时,鞋底碾过一块碎瓷片。低头望去,瓷片上竟印着半枚金色指纹——与他掌心的纹路分毫不差。他心中剧震,突然想起昨夜在柴房墙缝里摸到的残卷,卷首那枚模糊的印记,似乎也是这般形状。
“陈默!”管家突然揪住他后领,“你靠近二小姐轿辇作甚?是不是你下的毒!”
周围小厮丫鬟瞬间退开三尺,眼神里满是惊惧。陈默看着管家颤抖的指尖,注意到他拇指内侧有块老茧——那是常年握笔的人才会有的痕迹。一个管家,为何需要频繁握笔?
“放开他。”
虚弱的声音从轿内传来,二小姐被搀扶着坐起,苍白的脸如同浸透雨水的宣纸:“他...救了我。”
管家的手猛地缩回,铜钥匙串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陈默弯腰捡起钥匙,指尖擦过钥匙环内侧,摸到一道极细的刻痕——是个“萧”字,与他记忆中萧家斗技阁的门锁纹路一模一样。
“谢二小姐明鉴。”陈默低头行礼,袖中藏起那片带血的碎瓷,“奴才告退。”
转身时,他瞥见二小姐袖中滑落半块玉佩,正面刻着“长庚”二字,背面却是斗破大陆的星图纹路。心跳陡然加速,他强行压下翻涌的记忆,加快脚步走向柴房,掌心的异纹已烧得发烫。
柴房的霉味里混着淡淡血腥,他关紧木门,背靠墙壁缓缓滑坐下去。裤袋里的碎瓷片硌着大腿,他摸出来借着天窗微光细看,只见血渍正沿着纹路缓缓渗进瓷片,竟勾勒出一幅简略的地图——终点赫然是萧府的宗祠。
远处传来更夫报时的声音,巳时三刻。陈默握紧碎瓷片,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擂鼓般的心跳。这个名为“陈默”的身体里,正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是萧炎的灵魂,还是更古老的某种存在?
他解开衣襟,低头看着心口。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淡金色的脉络,像燃烧的火焰,又像生长的树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脖颈蔓延。指尖抚过脉络,脑海中突然响起药老的声音:“焚诀者,焚天煮海,亦能逆改命数...”
门外传来脚步声,陈默迅速掩好衣襟。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瞬间,他将碎瓷片藏进墙缝,顺手抓起扫帚。管家阴沉着脸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护院。
“陈默,”管家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夫人有令,你即日起调去后厨,负责劈柴。”
陈默接过纸,瞥见上面盖着萧府内院的朱砂印。劈柴——这个看似惩罚的安排,竟与他今早无意识展现的力量不谋而合。他抬头看向管家,发现对方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谢管家。”他故意将“管”字咬得极重,扫帚杆在掌心碾出轻响,“不知能否问问,劈柴用的斧头...是新打的吗?”
管家后退半步,护院已把手按在刀柄上。陈默却笑了,那抹笑意里带着几分前世身为炎帝的冷冽,竟让久经世故的老管家背脊发凉。
“当然是新的。”管家扯了扯领口,“足足三十斤重,你可别砍坏了。”
陈默点头,转身时看见自己映在水桶里的倒影。瞳孔深处有金光一闪而逝,像即将燎原的星火。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萧府的奴仆陈默,不再是任人揉捏的蝼蚁。
而那个曾经站在斗气大陆巅峰的萧炎,正在这具年轻的身体里,重新握住命运的斧柄。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