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水如同嗜血的蚂蟥,贪婪地吮吸着冯旺林脚上残破不堪的草鞋,每一步拔起都带出令人牙酸的粘滞声响,裹挟着半凝固的泥浆。狭长曲折的小巷,在浓得化不开的雨夜墨色中,扭曲成一头贪婪巨兽蠕动的肠道。两侧低矮倾斜的土墙夹道而立,墙头残破的瓦片在凄风苦雨中簌簌作响,投下的阴影张牙舞爪,仿佛随时会扑下来,将这两个渺小的闯入者彻底吞噬。
冯旺林的喘息粗重如破旧风箱,每一次吸入的空气都带着冰冷的雨水和污浊的泥土腥气,沉甸甸地压在他早已麻木的肺叶上。背上的冯于能轻得像一片枯叶,但那份滚烫却透过湿透的薄衫,如同烧红的烙铁,持续而清晰地烫烙着冯旺林的脊椎。他只能徒劳地将弟弟单薄的手臂在胸前箍得更紧,感受那份灼热之下愈发微弱的生命颤动。
“哥……”极其微弱的气音,混在密集的雨点砸落泥坑的嘈杂交响里,几不可闻,却又精准地刺入冯旺林的心底,“……冷……”
冷?明明烫得吓人!
冯旺林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巨大的恐慌比身后的追兵更甚地攥紧了他的心脏!这是烧透了、逼近最后关头的征兆!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受伤的孤狼,在漆黑的雨巷中疯狂搜寻——水!柴火!避寒的屋檐!随便什么都好!
巷子深处,一间歪斜的破木门半掩着,门板上糊着不知年月的黄纸,早已被雨水打得稀烂。一股浓烈到刺鼻的草药腥气混杂着劣质油脂燃烧的焦糊味和朽木霉烂的气息,猛地从门缝里钻出来,霸道地钻入鼻腔。
冯旺林踉跄着冲到近前,几乎要伸手去拍门。就在此刻!
“哐啷!”
破旧的门板被从里面猛地拉开了一道巴掌宽的缝隙。一张浮肿油腻、布满褶皱和浓重睡意的脸突兀地塞满了门缝,几绺油腻的头发贴在额角。一双睡眼惺忪、浑浊麻木的眼睛毫无波澜地扫过门外巷子的泥泞狼藉,最终像看两块碍眼的垃圾一样,钉在了浑身湿透、背着人的冯旺林身上。
那胖子喉头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如同用砂纸摩擦树皮的含混低吼:“晦气!要死滚一边死去!别脏老子门槛!”声音粗哑,不带半分怜悯,只有赤裸裸的嫌弃和驱赶。不等冯旺林作出任何反应,胖子重重“哼”了一声,油腻的手臂猛地发力。
“啪!”
门板被粗暴地甩上了!巨大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小巷里炸响,震掉了门框上几缕陈旧的蛛网,也彻底砸碎了冯旺林刚刚燃起的一丝卑微希望。门内微弱的光线和污浊的气味瞬间隔绝。只剩下更深的黑暗、更冰冷的雨和更刺骨的绝望,如同粘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淹没。
怒火和屈辱如同毒虫啃噬心脏,但冯旺林只是死死咬住牙关,脸颊绷出刀削般的锐利线条。他没有时间去愤怒。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如同忽略一块绊脚的石头,将弟弟下滑的身体向上用力颠了颠,拖着已然僵硬麻木如同木桩的双腿,踉跄着继续往前摸索。巷子快到了尽头,前方除了更浓郁的黑暗,依旧看不到任何灯火或者希望。弟弟的呼吸越发微弱,滚烫的额头隔着湿衣紧贴着他的后颈皮肤,像一个正在急速熄灭的火堆。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真切地笼罩在头顶。
拐过巷口最后一个弯角,就在那片几乎令人窒息的绝望浓黑边缘,一点昏黄摇曳的光晕如同溺水者眼前最后的稻草,顽强地从黑暗深处挣脱出来!
那是两盏残破褪色的红纸灯笼!粗糙的竹骨支棱着,糊着的红纸早已被雨水和岁月撕扯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昏昏欲睡、仿佛随时会被风雨掐灭的微弱烛心。灯笼随着凄风疯狂摇摆,像两个悬在半空的滴血眼球,执着地照亮着下方几级被雨水打湿、覆盖着厚厚青苔的粗糙条石台阶。
光晕极其黯淡,微弱地涂抹在一扇低矮门楣上方悬挂的一块同样歪斜破旧的木匾上。匾上的漆色早已剥落殆尽,木质被风雨侵蚀得布满裂纹,却勉强能辨认出一个笔画模糊却轮廓鲜明的——
“廟”。
破庙!
冯旺林眼中骤然爆出绝处逢生的光芒,如同濒死者抓住了浮木!他再顾不得其他,甚至忘记了观察四周和警惕,拖着几乎报废的双腿,一头撞向那扇虚掩着的、布满虫蛀痕迹的陈旧木门!
轰!
门板被他残存蛮力加上全身重量猛地撞开!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呼啸而入!紧接着,失去支撑的门板被狂风猛地掀回,沉重的实木狠狠砸在破败的门框上,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呻吟,震得门顶尘土簌簌落下。
一股混合着浓重陈年霉味、腐朽的木质气息、还有长久无人祭拜的、沉淀在灰尘中的冰冷香灰气的浊浪,瞬间将冯旺林彻底包裹。那腐朽冰凉的气味如同无数条细小的冰蛇,从他湿透的领口、袖口钻入,瞬间攫取了残存的体温。积压的疲惫、伤痛和冰冷的绝望轰然爆发!他再也支撑不住。
扑通!
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积满了厚厚灰土和碎石的庙堂地上!巨大的冲击和骤然松懈的意志让手臂瞬间脱力,背上紧箍着的冯于能如同一段失重的枯木,“噗”的一声软倒在地,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气音,像即将熄灭的烛火最后的颤抖。
“于能!”冯旺林肝胆俱裂!顾不得骨头都快散架的剧痛和眼前阵阵发黑的晕眩,他像被尖针刺中一般从地上弹起,连滚带爬地扑到弟弟身边。
触手所及,冯于能的皮肤依旧滚烫得惊人,隔着湿透冰冷的单衣,那份灼热几乎要烫伤冯旺林的掌心。更可怕的是那份灼热下的沉寂——呼吸微弱得如同细丝,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拉风箱的嘶鸣,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那张清秀的小脸苍白中泛着不祥的灰败,嘴唇冻得发乌,无意识地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若有若无地从他口鼻间逸散出来!
冯旺林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瞬间收缩到极限!他疯了般撕扯着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外衣,想用这些湿冷的破布裹紧弟弟,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捂热他,想挡住四面八方吞噬生命的寒气!然而,所有的动作在冰点以下的庙堂里都显得那样无力而可笑。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钻进他的骨髓,更钻向弟弟迅速流逝的生命。
空荡破败的庙宇像一个巨大的石椁。几根布满蛛网和灰尘的粗大木柱支撑着同样破败漏雨的屋顶。角落深处,一个腐朽塌陷的神龛歪倒在地,露出后面早已色彩剥落、面目模糊的泥胎神像。那神像空洞的眼窝,漠然地注视着地上这两个挣扎的生灵。外面凄厉的风雨声从门缝窗隙挤入,仿佛追兵正在靠近的脚步声。
怎么办?!怎么办?!
冯旺林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地在死寂冰冷的黑暗中扫视,像要将这片绝望的虚空瞪出一点火星!
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
一阵极其突兀、压抑着痰音的、低沉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毫无预兆地穿透沉寂,从神像背后那片最深最浓的阴影里响了起来!
不是风声!不是幻觉!
冯旺林全身的肌肉在百分之一秒内绷紧到极致!右手本能地闪电般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只有被泥水浸透的腰带!极度疲惫的身体瞬间被冰冷的危险感充斥!他如同蓄满力量的猎豹,甚至没有时间思考,几乎是凭着刻入骨髓的警觉和守护本能,猛地原地侧旋,用自己的整个身体死死地覆在昏迷的弟弟身上!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两道冰冷的刀锋,死死钉向那咳嗽声的源头!
阴影,无声地蠕动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从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用一种极其别扭、缓慢而吃力的方式,挪动了出来。
借着破庙窗棂空洞里漏进的、那一点被雨云过滤得惨淡稀薄的月光(外面的暴雨似乎终于减弱成了凄冷的细雨),冯旺林终于看清了这不速之客的模样。
那是个年纪约在四五十上下的青衫汉子。一身浆洗得发白、却依旧布满油污和不明渍痕的青布长衫,袖口和肘部打着几块颜色迥异的补丁,针脚粗糙得扎眼。头发乱糟糟地在头顶挽成一个歪歪扭扭的道士髻,勉强用半根脏兮兮、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木簪子斜斜别住。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条腿!
右腿自膝盖以下,以一种极其诡异、完全违背生理的角度,硬生生地向内折弯着!大腿骨与小腿骨之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段骨节,使得那条腿根本不能作为支撑,只能被他努力地向外扭曲侧拧着,依靠脚背和半截小腿蹭着冰冷的地面拖行!每挪动一步,那扭曲的关节都发出轻微的“咔嗒”异响,空荡荡的破烂裤管摩擦着地面,“沙…沙…”作响,在这死寂的庙堂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支撑身体的是一根用粗竹竿简单劈开、歪歪扭扭削成的拐杖,顶端缠绕着几圈早已被污垢浸透、看不出原色的破布。
那张脸更是写满了风霜与颓唐。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眼袋浮肿得如同悬挂的水袋,布满血丝的眼白浑浊不堪,深棕色的瞳仁深处积压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被强行唤醒后的迟钝麻木。但当目光落在冯旺林和昏迷的冯于能身上时,尤其是冯旺林那双警惕如狼、虽身处绝境却依然掩不住某种底层气的眼睛时,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近乎残酷的好奇,像秃鹫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猎物。
一股异常浓烈的、混杂着劣质烧酒糟香、刺鼻旱烟叶的焦糊味、以及长期不清洗身体的油腻体息的味道,随着他的挪动,瞬间弥漫开来,粗暴地压倒了庙堂里的腐朽霉气,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气场。
更引人注意的是他腰间挂着的一个物件——一个深枣红色、油光发亮、显得与其落魄衣着格格不入的巨大酒葫芦!葫芦皮质厚实古拙,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幽暗油润的光泽,随着他蹒跚的步子,沉闷地撞击着他破旧不堪的青布衫,“咚…咚…”作响,仿佛某种沉重的心跳。
“嘿嘿嘿……”青衫汉子咧开嘴唇,露出一口被熏染得微黄的牙齿,喉咙里挤出几声非笑非喘、如同生锈铁片摩擦的怪异腔调,“这是……哪儿钻出来的……一对儿小落汤鸡?挺会找地方嘛……啧,可惜……吵着老子睡大觉了……”
他浑浊的目光懒洋洋地在冯旺林因过度警惕和虚脱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一掠而过,最后却像被磁石吸引,牢牢定格在被冯旺林死死护在身后的、蜷缩在地的冯于能身上。目光极其精确地落在了冯于能腰侧——那里,一片被泥污浸透、颜色晦暗却依旧能辨认出精细云纹的绸缎衣料,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这料子,绝不该出现在一个泥腿子少年身上。
青衫瘸子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妙地向下撇动了一下,瞳孔深处那点看戏般的麻木,瞬间被一丝更隐晦的光泽替代,又迅速恢复成那副市井无赖的懒散痞气。
“小的这个……”他拖着瘸腿,看似随意地往旁边一根柱子歪去,将拐杖往厚厚的积尘里一拄,腾出手解下腰间那个显眼异常的大酒葫芦,“吧嗒”拔下硕大的软木塞子。“咕咚!”一声响亮的吞咽,浓烈辛呛的酒气立刻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散开来。他用同样脏污不堪的袖子草草抹了把嘴,朝冯于能的方向努了努嘴,声音带着一股事不关己的刻薄,“……快硬透了吧?啧啧,你倒是……护得跟心肝宝贝似的……命挺硬啊……这样都折腾不死?嘿……阎王爷今儿个……收人收累了?”
刻薄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水泼面而来,但他那双浑浊眼睛里的探究,却像无形的探针,一遍又一遍、极其仔细地扫过冯旺林紧绷的侧脸轮廓、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的惨白、以及脊背上隐隐透过湿衣显现出的、被严格打磨过的匀称肌肉线条。这小子身上的衣衫虽然破烂肮脏得像抹布,但那被雨水冲刷掉表层污泥后依稀可辨的暗织云纹和讲究的剪裁……还有这少年哪怕在如此绝望狼狈的境地中,骨子里透出的那股与市井贱民截然不同的、被某种规矩浸染过的气息……
青衫瘸子心中猛地一动,一口辛辣的老酒滚下喉咙。面上却依旧是那副醉眼朦胧的欠揍模样。这小子,绝对是某个败落家族里的少爷秧子!这身骨架子,皮外伤掩盖不住常年精细打磨的底子,筋骨结实匀称,气血虽乱,根骨却沉!还有护着身后那小崽子的那股子疯劲……这味儿,没在富贵窝里用钱堆过、规矩压过,养不出这种狼崽子似的犟种!麻烦!这两只小落汤鸡,绝对是沾着天大的麻烦!
冯旺林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这人浑身透着市井底层的油滑和腌臜气息,像个潦倒的乞丐,但他刚才现身时那几步看似拖沓却隐含某种奇异节奏的挪动,还有此刻那双浑浊眼睛里扫过自己身体细节时一闪而逝的精芒……都让他感觉比外面冰冷的雨水更刺骨!那不是无知愚夫能有的眼神,更像是在血水里滚过、又在无数险恶算计中淬炼出的……冰冷的审视!
嘴唇干裂欲碎,他强行压下喉咙的烧灼和颤抖,哑声道:“前辈……叨扰了……不知此间……可有……暂避之处?能否……讨口水?”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维持住语调里最后一丝体面的请求,每一个字都像磨着带血的骨头挤出。他现在只需要一口水,一堆能让弟弟暂避寒气的柴火!在绝望的泥潭里,这个透着邪气的瘸子,是唯一能抓住的藤蔓!
青衫瘸子又仰头灌了一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溢出,滴落在脏污的青衫上。他嘿嘿一笑,斜睨着冯旺林,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避?喝水?小子……命都悬在裤腰带上了……还讲究这些?这世道……”他拉长了尾音,带着酒气的目光再次转向地上的冯于能,这一次,目光凝聚如针!精准地落在了冯于能那只无意识紧攥着的右手拳心里!
包裹着小半截断骨的粗糙布条缝隙间,在那微弱摇曳的烛光下,一个极微小的、冷硬温润的深绿色物件,随着冯于能无意识的肌肉抽搐,极其微弱地反了一下幽光!
玉佩一角!
冯旺林的呼吸瞬间停止!全身的血仿佛在刹那间冻成了冰!他塞给弟弟防身的断骨包裹被雨水湿透松垮,那玉佩竟然不知何时滑出了一角!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念头炸开的瞬间!那青衫瘸子看似因醉酒而无法站稳的身体猛地一晃,一直挂地的竹拐杖不知怎地“哧溜”滑了一下!
“哎呀不好!”他口中怪叫一声,身体就势向冯于能的方向猛地踉跄倾倒下去!那只刚刚抹过嘴的、干瘦枯槁如同鹰爪般的左手,却在身体的掩护下,比毒蛇噬咬更快、更狠、更精准地,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直掏向冯于能胸前那微微鼓起的衣襟!
夺玉!
“狗贼!尔敢!”冯旺林目眦欲裂!所有的疲惫、绝望瞬间被滔天怒火和暴戾杀机取代!喉咙里爆发出濒死野兽般的狂嗥!他根本不顾自身,身体如同疯虎扑出!唯一还能动用的武器就是他磨砺过的拳头!他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砸向那只伸向弟弟胸口的肮脏爪子!
拳风凄厉!直捣手肘!
然而!预想中的骨骼碎裂声并未响起!
在那干枯手掌即将触碰到冯于能衣襟的零点零一刹那——那只手蓦然一变!
变爪为指!
屈起的中指关节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之吻,快得超越了冯旺林拳速所能理解的极限!精准如锥,狠狠啄在冯于能胸口靠下的膻中穴(心口窝稍下方)!紧接着毫不停歇,闪电般向上连刺!
噗!噗!噗!
三记沉闷得如同指节敲打朽木、却又清晰无比的细微声响,几乎在同时完成!位置依次是:
膻中穴!(胸口正中,两乳连线中点)
璇玑穴!(天突穴下一寸,胸骨上窝中央凹陷再下一寸)
华盖穴!(璇玑穴再下一寸)
三个致命大穴!一气呵成!
快!狠!准!手法刁钻诡谲!根本不是江湖把式!
冯旺林的拳头才刚刚擦着青衫瘸子的破袖扫过!
“哎哟喂!”青衫瘸子一击得手,仿佛被冯旺林的拳风扫中一般,夸张地怪叫一声,整个身体踉跄着向后急退几步,重重撞在庙柱上,大口喘气,脸上挤出一副惊怒交加、龇牙咧嘴的表情:“杀千刀的小杂种!不识好歹!老子就想看看他还有没有口热乎气!差点被你砸断胳膊!”
冯旺林的拳头僵在半空,整个人如遭雷击!震惊彻底盖过了愤怒!那不是夺玉!那是……点穴?攻击要害?可膻中、璇玑、华盖……任何一个被重手法点上,都足以瞬间毙命!于能……
“呃啊——!”
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惨嚎,猛地从地上昏迷的冯于能口中炸裂!他蜷缩的身体剧烈一弹,如同被扔进油锅的活鱼!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涣散空洞,直勾勾地望着庙顶上盘旋的蛛网!大量的涎水和暗红色的血沫子如同失控的泉眼,猛地从他大张的口鼻中喷射而出!瞬间染红了地面厚厚的积尘!
整个破庙的空气骤然凝固!
冯旺林只觉得眼前一黑,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向头顶,又瞬间冰冻!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山崩海啸将他吞没!
“于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