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月的跋涉，车队终于抵达了金陵城外。远远望去，秦淮河如一条玉带，蜿蜒在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边缘。河畔杨柳依依，楼台亭阁隐约可见。
"小姐，前面就是秦淮河了。"翠儿掀开车帘，兴奋地说道。
婉沅探出头去，望着那闻名遐迩的秦淮河，心中不禁泛起涟漪。她曾在书中读到过秦淮河的繁华与风雅，如今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据说我们要在金陵停留三日，接受礼仪教习，然后才能继续北上。"婉沅收回目光，对翠儿说道。
车队沿着河岸行进，最终停在了一座宽敞的宅院前。院门上悬挂着"选秀驻地"的牌匾，门前站着几名身着官服的侍卫。
下车后，婉沅被领进了一个大厅。厅内已经聚集了二十多名少女，个个衣着华丽，举止优雅。她们有的来自官宦世家，有的出身书香门第，还有几位像婉沅一样，是商户之女。
婉沅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就看到卢玉瑶也在其中。自从永昌驿的事件后，卢玉瑶对她的态度有所缓和，但眼中仍带着一丝警惕和敌意。
正当众人低声交谈时，一位身着紫色官服的嬷嬷走了进来。她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严肃，眼神锐利，一看就是久居宫中的人物。
"肃静！"嬷嬷一声厉喝，厅内立刻鸦雀无声。
"本宫乃太后身边的刘嬷嬷，奉旨前来教导尔等礼仪。"刘嬷嬷环视一周，声音冷峻，"入宫不比在家中，一举一动都关乎家族荣辱。这三日，我会严格考核尔等的礼仪、才艺和见识。若有不合格者，立即遣返原籍！"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没想到，还未入宫，就要面临如此严格的考核。
刘嬷嬷拍了拍手，立即有几名宫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茶具、香料、胭脂水粉等物品。
"今日第一课，便是茶道。"刘嬷嬷指着茶具说道，"茶道不仅是一种礼仪，更是一门学问。皇上喜好品茶，后宫嫔妃若能精通茶道，自然更得圣心。"
说完，她随手指向一名少女："你，上前来泡一壶茶给大家品尝。"
那少女战战兢兢地上前，开始准备茶具。然而，她显然对茶道并不精通，动作生硬，水温掌握不当，茶叶投放也不够准确。最终泡出的茶，色泽暗淡，香气不足。
刘嬷嬷皱眉摇头："不合格。下一个。"
接连几位少女上前尝试，虽然比第一位强，但仍有诸多不足。轮到卢玉瑶时，她表现得颇为自信，动作也较为熟练。泡出的茶色泽金黄，香气扑鼻。
"不错，"刘嬷嬷点点头，"但水温稍高，茶叶略苦。"
终于轮到婉沅。她缓步上前，先是向刘嬷嬷行了一礼，然后开始准备茶具。
与其他人不同，婉沅首先检查了茶叶的品质和新鲜度。她轻轻捻起一片茶叶，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才开始烫杯温壶。
"这是龙井茶，产自西湖狮峰山，今年的新茶。"婉沅一边准备，一边解说，"此茶性温和，宜用八分热的水冲泡，水温过高则苦涩，过低则寡淡。"
她的动作优雅而精准，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当她将茶水注入杯中时，茶香四溢，令人神清气爽。
刘嬷嬷接过茶杯，轻抿一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好茶。你从何处学来的茶道？"
婉沅微微一笑："回嬷嬷的话，我家与杭州茶商有生意往来，常有机会接触各种名茶。久而久之，便学了些皮毛。"
"哼，倒是谦虚。"刘嬷嬷放下茶杯，"不过，商户之女懂得茶道，倒是少见。"
婉沅不卑不亢地回答："在下认为，商道与茶道有相通之处。茶道讲究'和、敬、清、寂'，商道亦然。做生意需要与人和谐相处，对客户保持敬意，交易要清白透明，心境要平静如水。"
刘嬷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说得不错。看来你不仅懂茶，还懂得其中道理。"
接下来的考核是香道。刘嬷嬷拿出几种香料，要求众人辨别。
"这是檀香，产自天竺国。"婉沅一一辨认，"这是沉香，南海之物。这是龙涎香，取自海兽。这是麝香，产自西域。"
每种香料，她不仅能准确辨认，还能说出产地和特性。这让刘嬷嬷颇为惊讶。
"你对香料如此了解，想必家中经营香料生意？"
婉沅点头："家父确有经营香料之事。这些年来，我也略有涉猎。"
刘嬷嬷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考核其他人。
午后，众人被安排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婉沅刚坐下，翠儿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小姐，刚才我在厨房听到一些消息。"翠儿压低声音说道，"听说今晚会有几位大人物来访，是来提前考察秀女的。"
婉沅挑眉："哦？都有谁？"
"据说有礼部尚书、太后的侄子还有..."翠儿顿了顿，"皇上的心腹太监。"
婉沅若有所思："看来这次秋选，确实不同寻常。"
正说着，一名宫女走了进来，手捧一个精致的木盒。
"这是刘嬷嬷命人送来的胭脂水粉，说是让各位小姐今晚梳妆打扮，准备接见贵客。"
婉沅接过木盒，道谢后将其放在桌上。待宫女离开，她才打开盒子，仔细检查里面的物品。
"这胭脂的颜色有些奇怪。"婉沅皱眉道，取出一点在手背上试了试，"质地也不够细腻。"
她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了："翠儿，你去打盆清水来。"
翠儿很快端来一盆清水。婉沅将那胭脂放入水中，轻轻搅拌。水很快变成了淡红色，但在水面上，却漂浮着一层细小的粉末。
"果然有问题。"婉沅冷笑一声，"这胭脂中掺了东西。"
她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滴液体到水中。那些漂浮的粉末立刻变成了黑色。
"这是什么？"翠儿惊讶地问道。
"是一种叫做'红粉虫'的东西，用在脸上会引起红肿瘙痒。"婉沅解释道，"不会致命，但足以让人出丑。"
"那怎么办？其他姑娘也收到了同样的胭脂。"
婉沅思索片刻："你去通知卢小姐，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不一会儿，卢玉瑶来到了婉沅的房间。看到婉沅和那盆变色的水，她警惕地问道："苏小姐找我何事？"
婉沅直截了当地说："胭脂有问题，用了会让人脸上起疹子。"
卢玉瑶一惊："你怎么知道？"
"商户之女，对各种原料自然有些了解。"婉沅淡淡地说，"我猜，你应该也发现了吧？"
卢玉瑶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确实觉得有些奇怪，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这是有人在试探我们。"婉沅说道，"今晚的贵客中，肯定有人想看看我们的反应。"
"那我们该怎么办？"
婉沅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小匣子："这是我从家中带来的胭脂和香粉，都是上等货色。我们可以分给大家使用。"
卢玉瑶惊讶地看着婉沅："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婉沅微微一笑："我们都是商户之女，在这宫廷争斗中本就处于劣势。与其互相争斗，不如联手应对。况且，若只有我一人不用那有问题的胭脂，岂不是更加引人注目？"
卢玉瑶深深地看了婉沅一眼，似乎重新评估了这个对手："你倒是精明。好，我去通知其他人。"
傍晚时分，众位秀女都换上了华丽的衣裳，精心梳妆。在婉沅的提醒下，没有人使用那有问题的胭脂，而是用了她提供的化妆品。
当众人聚集在大厅时，刘嬷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位衣着华贵的男子。其中一位身着紫袍，面容威严，应是礼部尚书；一位锦衣华服，举止优雅，想必是太后侄子；还有一位身着内监服饰，面带笑容，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想必就是皇上的心腹太监了。
"各位大人，这些就是此次秋选的秀女。"刘嬷嬷介绍道，"她们都是各地精选出来的佳丽。"
礼部尚书环视一周，目光在每个秀女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评估她们的容貌和气质。太后侄子则显得漫不经心，只是偶尔瞥一眼那些出身名门的秀女。而那位太监，却一直在观察众人的反应。
"听说这次秋选还有商户女子？"太监忽然开口问道。
刘嬷嬷点头："是的，有三位。"
太监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婉沅、卢玉瑶和另一位商户女子身上："有趣，商女入宫，倒是少见。"
婉沅感受到那锐利的目光，但她并未退缩，而是坦然相对。
"你就是苏家的女儿？"太监走到婉沅面前，问道。
"是的，民女苏婉沅，拜见大人。"婉沅行了一礼。
"听说苏家是江南首富，生意做得很大啊。"太监意味深长地说。
婉沅谦虚地回答："家父只是略有薄产，不敢称首富。"
"哦？那你们家每年纳税多少？"太监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颇为刁钻，若答得太少，显得心虚；答得太多，又怕引来麻烦。婉沅心中一转，从容答道："回大人的话，家父常说，纳税乃商户本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们苏家每年按律纳税，不敢有丝毫短缺。至于具体数目，女儿身在闺中，不曾过问。"
太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回答得好。"
接下来，几位大人又询问了其他秀女一些问题，有的关于诗词歌赋，有的关于家族背景。最后，他们似乎对这次考察结果还算满意，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刘嬷嬷忽然说道："各位小姐的妆容都很精致，不知用的是何种胭脂？"
众人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婉沅见状，上前一步："回嬷嬷的话，我们用的是家中自带的胭脂。那送来的胭脂色泽不佳，恐怕不够体面，所以没有使用。"
刘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看向那位太监。太监微微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聪明的姑娘。"太监低声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待贵客离去，刘嬷嬷宣布众人可以回房休息。回到房间后，婉沅长舒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夜深人静，婉沅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明月。今天的考验，让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宫廷的复杂和危险。那些看似简单的问题和安排，背后都暗藏玄机。
她想起父亲的教诲："商场如战场，要学会观人于微。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可能透露出对方的真实意图。"
今天那位太监的试探，那有问题的胭脂，都是在考验她们的反应和智慧。幸好她及时发现了问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